父亲讲的故事总是那几个。我爱听,他也不嫌麻烦。父亲是七零年的,算是大叔了,他自己也清楚,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在家里那面大镜子前站太久了。他的白头发其实不多,还像个年轻小伙子似的,那样的高和挺。父亲经常到书房里翻翻照片,我也跟着一起看,他初中的时候不像现在一样,太瘦太矮也太憔悴了。
父亲去读书,在那时确实是不容易,大伙儿也是一样的。爷爷似乎也是下了个豪赌,颤抖着手,让父亲去念书了。他舍不得钱,也舍不得人。父亲家在篮田,学校在永兴,那儿的学校离父亲家就像走迷宫一样,没有尽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十公里多的路似乎就是这样,路遥,路遥。
自行车在那时候与手表一样,贵的很,但有自行车的人也不值得羡慕。石头路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石头也不像石头了,更像干裂大地的黄土,风尘仆仆的。父亲说,有一段路经过墓地,早上上学的时候也没觉得害怕,下午放学迟了,走到那儿天也就黑了,怪阴冷的。墓地附近总不会太亮,只有眼前的几点小光,路的前面还是路,看不见也不想看见。我也总会打断父亲,问他他怎么不怕呢,他笑说,忍忍不就过去了吗。后来,这样也就成了习惯了吧,习惯了道路前面还是道路,下一个地方也都在那儿,等你。
父亲的外婆家倒离那学校挺近的,奶奶就让父亲去那儿住。其实也只有住了半年,父亲的外婆家房子不小,人却很多,晚上也只能四个人一起挤着睡一张小床。其实在那时候也挺普通的,但多一个人就多一口饭,阿太也不大乐意了,父亲熬了半年也就回家了。还是自己的家好,可上学的路却也更长了,更久了。
我有问父亲,这么苦受得了吗。父亲说,那时只知道学习,要努力。周围的同学也都很苦,也就不在乎苦不苦了,路有多长也就忘了。
他很自豪,跟我拉话的时候经常提起,别人想起他总会说:“嘿,那不是当年走路走的最快的方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