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雄鸡的啼鸣撕破了夜的寂静，河面上的水雾伴着东边的太阳冉冉升起，翻腾在这深山之间，渐渐与远山融为一体。初夏的麦芽长得正旺，一缕缕清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竹林旁是一处人家，老俩口正忙着打开栅栏，把鸡群往外赶，看着鸡们欢快地奔跑在草丛里，心头舒了一口气。
“我说老伴啊，这鸡也长这么大了，咱们多久抽个时间拉到县城里去卖了，你看李三他们家，都盖新房子了，子孙满堂的，多逍遥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顺道去打听打听咱们儿子的消息……”“你这人啊，怎么老是记挂着他，那小狗日的，翅膀长硬了，都到县城十多年了，连个信儿也不捎，谁知道他是死是活。”老伴激动地说道。“是啊，真是越大越不懂事，还是小时候最乖，整天跟在后面，不是拔草就是逮蝴蝶，还骑在牛背上瞎转悠呢，哪儿像现在……”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谁呀？”开门一看，是一群陌生的面孔，“你们是……？”“大爷，我们工程队受上级的指示，要对危房进行拆除，不过你们放心，政府在城里给你们安排了新的住房，这几天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会派人把东西给你们送过去。”老人一听，愣了一下，瘫坐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房子要拆啰，房子要拆啰……”“老头子，在那儿瞎念叨什么？他们要拆，我们就守着不走，看他们怎么办。”老伴似乎胸有成竹。“现在啊也只能这样了，儿子不在房子在，多少也留个念想，他原来最喜欢去那片林子里玩了，里面蛐蛐多。”说着，又望着远处出了神。老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村里依旧过着平常的日子，竹林旁的那处人家依旧是最晚熄灯，最早将鸡群赶出去，在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等待着什么，却又好像无牵无挂，直到一个不寻常的清晨。
这一天，连雄鸡也叫得特别迟，好像留念着这个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怕一出声就会惊醒两个老人，将自己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直到老人嗔怪着雄鸡不叫而睡过了头，急急忙忙地将它们赶上了车。
随着三轮车的一阵咆哮，路旁的尘土应声飞舞在阳光中，当四处再次静下来时，老屋孤独地站立在那里，谁又曾想过，这竟是永远的别离。
施工队开着挖掘机威风凛凛地停在老屋前，几个工人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着老屋，“这老古董，有三四十年了吧，”一个工人说道，“真不知道怎么还有人住。”抽完烟，工人上了拖拉机。随着机器的开动，老屋应声倒下……
傍晚，当老人卖完鸡骑着三轮车回来时，正高兴地和老伴谈论着今天的收益，却突然像被电击中一样，一动不动了，指着前方叫老伴看。老屋的瓦砾在夕阳的余晖里是那样炫目，让人睁不开眼。
老头平静地对老伴说：“房子不在了，我们也该走了。”于是三轮车掉转了方向，两老人的身影由此消失在落日余晖的村口……
他们住进了县城里的新房，心里却依旧放不下，万一儿子回来，连家也找不到了，他该多失望啊。
又一个清晨，在老屋废墟的旁边竖起了一座茅草屋，两个老人坐在椅子上，望着县城通往村里的那条路，等待着。渐渐地，眼前开始模糊，依稀看见，在竹林中，一个男孩坐在秋千上笑得灿烂，旁边是一群飞舞的蝴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