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古诗词，我更喜欢近现代诗歌，喜欢用模糊意象铺就的朦胧思绪。然而，很多时候，我对诗的理解可能只停留在“这个词用得好漂亮”，“这首诗的基调好浪漫”。我尝试着去多了解诗人一些，尝试着学习别人的理解，但还是有太多读不懂的诗。
比如我读不懂北岛的“玻璃晴朗，橘子辉煌”。初读这句诗，我感觉到的是晴朗与辉煌带来的明快，阳光筛过玻璃窗，扑入诗人的纸页，橘子排在窗旁，橙色因光照又耀眼了几分，这不就是暖烘烘的冬日里简单的欢喜吗？带着温暖的期待读了全诗，看到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压抑，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说不出诗中的玻璃和橘子到底是什么。许多人说，这是节日热闹背后的虚空，是配合节日的短暂疯狂，是稍纵即逝的假象。我想，我大概还是读不懂这首诗，搞不明白冬日暖阳怎么就变成了深秋落日，但在困惑与好奇中，我好像理解了一些诗人的绝望。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而在这些读不懂的诗背后，也有一群我读不懂的诗人。顾城为什么忍心虐杀发妻、抛弃幼子？海子为什么在写下“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后卧轨自杀？在被文字打动的同时，我也常问自己，写诗对于他们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对自己才华的施展？是对自己热爱的世界的控诉？还是梦境的构造或是自我救赎？到底是心里某个角落的缺憾成就了他们的诗，还是诗烫开了他们的一小寸肌肤？
我不急着寻找每个问号后的句号。诗人写诗，应该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与支持。他们所传达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世界，或许有人能产生共鸣，或许能对更大的领域更深的层面产生积极影响，但说到底，诗是诗人的诗。就算我不能完全读懂一句诗，也不妨碍我喜欢它。我读不懂阿多尼斯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但我喜欢他渗透进每个季节各种景物的温柔；我读不懂聂鲁达的“那些流不到海的河川继续和哪些星星交谈”，但我喜欢他说“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的热烈直白；我读不懂木心的“一焰我，一粼我，一片我，一阵我，一缕我，散得不成我”，但我喜欢他写“真是把西班牙的整个春天喝下去了”的天真有趣。
诗人用自己的思绪和笔点亮了一个个字，继而点亮了一个个读者。读诗时的我就是一位在诗词商店购物的顾客，不需要货比三家挑挑拣拣，能打动我的诗就放在货架最显眼的位置。诗句像食品配料表一样清楚地呈现在我眼前，所以我能很快地被文字吸引；但如果我的想法不能与诗人们的诗情共振，我只能隔着橱窗瞻仰他们。能真正把诗装进心里固然很好，但把货架上的商品放入购物车再带回家珍藏也未免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所以，读了那么多读不懂的诗，我只想告诉自己，理解偏差未必是遗憾，被哪颗星星点亮都值得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