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在夜色深沉时拖起长影。
上小学时，夜晚我总能望见她在洗房里的身影。一天晚上，我准备上床睡觉，看见第二天要穿的校服没准备在床头，便去衣橱里找，没有。想起可能是被母亲洗了，又转身向洗衣房走去。
我将头探出墙口，一望就望见了熟悉的背影。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停住了，母亲的影子在灯光下投在了墙上，拖得很长。记忆里，母亲的身躯是矮小的，只有在墙上，才会显得如此高大。“哗哗”的流水声和带着节奏的搓衣声搅拌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母亲开始拧衣，伴着粗重的喘息。她一转身，微胖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清晰。又见她将湿衣服扔进洗衣机，用湿湿的手按动洗衣机按钮，把衣服一件件甩干。这时，母亲望见了我，局促间，我竟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还不睡？”母亲不解地轻声问道。我迟疑了一会儿说：“妈妈，校服洗了没？”她“哦”了一声，转头打开烘干机，小心地取出一套校服，递给我。然后她开始洗最后一批衣服。
我想了想，母亲就是这样在狭窄的洗衣房里转来转去度过黑夜的？我凝视着母亲的背影，她好似一幅画，画名应该叫《洗衣房的女人》。
我回到房间，手里捧着一套散发香味的校服，心想：过了这个月，我就是名初中生了。
记得初中开学当天，母亲与父亲送我来到校门，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笑容灿烂。进到宿舍，他们又忙着帮我打理。我的铺位在上层，只见母亲双手紧抓扶梯，一步一步往上爬，显得很吃力。一时间，我心里沉沉的，想上前扶一下母亲，脚似有千斤重，始终迈不开。母亲终于爬上床，麻利地铺着床单，身后白墙上又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影。她气喘吁吁的在床上左套右套。影随人动，仿佛是母亲正拖着影子在卖力地爬。我凝视着母亲，想想从小到大，她都拖着我，像拖着她的长影一样。
在初中校园生活了几天，回到家，才听到父亲对我说：“你妈送你回来后都哭了，还好我是个男人，要不然也跟着哭哩。”我点点头。这些年来，母亲在变，似乎又没有变，时光带走了芳华，仅留下满面倦容。我想，母亲是会累的，就连躲在墙角的影子也有些许摇摇欲坠。想想为什么我带给母亲的总是无尽的辛劳？我真是一个不怀好意的讨债鬼吗？
摇曳的光影里，岁月的折痕中，写满了您爱的絮语。十二年来，您和长长的影子始终相伴在我的左右，那么柔软，又那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