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放过风筝,家乡的人似乎也不放风筝,至少在我的记忆中就不曾见过,除了那一次……
我已遗忘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次老师宣布说下周要在学校集体放风筝。我有些激动,那是孩子特有的激动,但又有些担心,家中没有风筝,我也不想让为家事忙碌的父母特意上街替我买风筝,我安慰自己说下周就看同学放好了,我还可以替家里省钱。
回到家,当我看到正在用竹篾编簸箕的爷爷时,仍不免多问了几句:“爷爷,你会做……那个用纸做的会飞的东西吗?”我这时才发现竟不会用方言说“风筝”,一下子后悔自己的发问了,这下可好了,要费口舌向爷爷解释一番了。果然,爷爷问:“哪个东西?”也许是真的太想放风筝了,我居然耐着性子费劲地用手比画了起来。后来觉得自己的描述连自己都理解不了,更何况是年老的爷爷,索性一跺脚,不愿再做无用功了。正欲转身,爷爷仿佛突然开了窍,说他知道了,接着便把他认为的风筝的样子说了一遍。我听了,却有些听不懂他用的“专业名词”,觉得大致好像是这么回事,就随便点点头连说了几个“是”,我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敷衍,说完我转身离开。
待到周五放学回家,我看见桌上有一个装着白色黏稠状东西的小碗,便问那是什么。爷爷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双眼也放出了光芒,说道:“这个是饭糊,是用来粘纸的!”他边说边用手指着我的右后方。我暗想:这个和粥一样的东西,能粘纸?开玩笑吧!这都什么时代了,也太落伍了吧。接着,我转身看向爷爷所指的方向——米缸上躺着一件白色的物品。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赶忙跑过去拿起细看。果然,那是一只白色的四四方方的小风筝,虽然它比街上卖的风筝逊色多了,不过好歹也算是只风筝。
第二天下午,我和爷爷去试放风筝。天灰灰的,只见他两手握着青色尼龙绳不时地转动,我忽然有些不满了,因为我觉得风筝飞得太低了。我死盯着那条青色的尼龙绳,想着都是它的错,那绳根本就不适合牵引风筝。它太短了。这时风有些大,爷爷牵扯了几下,风筝多次翻了几个身,但始终没落下来……
爷爷看了看我,默默收回了绳子,说:“风大,我们回去吧。”我也没了刚才的好奇与兴奋。况且绳子太短,风筝飞不高;绳子太破旧,风筝飞不远。
后来,我没有将那只风筝带到学校去,我嫌它太朴素、太小,带去会丢人现眼。那天我只是在看别人放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风筝,只是他们放飞的风筝好像都没有爷爷试飞的那次高。大风一起,那些花风筝就离开了那些精细的线,而且不知坠在何方。
再后来,爷爷做的那只风筝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了,但我始终忘不了它。我或许就是那风筝,爷爷依旧是那个放风筝的人,他的爱编成连接着风筝和放飞者的线,有了这个人,有了这根线,风筝就不会被轻易吹走。即使有大风,只要放的人适时牵拉,风筝也只是翻几个滚,不会坠落下来。所以这绳子怎么会短?怎么会破旧呢?我怎么可以嫌弃呢?
时光荏苒,风筝学会了自己飞翔,于是放风筝的人便将线隐形了,在天空底下默默注视着高飞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