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一盆文竹常青。
那是空有竹名的,除了中心的主干还保留着祖先的模样,其余部分已面目全非。文竹形似松柏之状,却并不高大;名列翠竹之辈,却毫不坚毅。它以无数枝干组成一把撑起的碧伞,亭亭地立在空中,而原本宽厚的竹叶在此却化为细如牛毛的针叶。远观文竹,端的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倒也酷似诗经中的描写,“有斐君子,如切如搓,如琢如磨”,只是有几分清癯罢!
我是很不喜欢伺候文竹的,那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主。竹类本喜阴,但于文竹浇水却不宜过剩,也要定期晒晒阳光,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那根浅薄,经不起多大变故。时常伏案凝视窗口,看云卷云舒,雨打梧桐,但更多的目光还是飘落到那文竹身上。日暮西山时,文竹会披着霞光茕茕孑立,有如历尽沧海横流的垂垂老者;皓月东升时,文竹会凝着满身的寒霜,恰似一位鹤发童颜的隐士。在不同的时刻,怀着不同的心境去欣赏文竹,你的心灵会得到别样的升华。
然而,文竹是没有灵魂的。它本应屹立于深山大林之中,吸取雨,吸取露,不停地拼搏向上,笑看日出扶桑,剑舞寒雨黄沙。然而,那个广袤的天地却在一瞬间消失了,它的灵魂被拘束在了这小小的囹圄之中。它也曾有过反抗,可终归无法改变现状。渐渐的,它不再努力生长,也不再渴望着远方,一次次反抗的失败已经让祖先留传在它心中的那不屈的血液干涸,它的灵魂对大自然的粗狂失去了依恋,对天穹的辽阔失去了想象!于是,它一刀刀地削掉了自己坚毅的性格,一点点舍弃了自己不羁的灵魂。分节的枝干,是文竹对过去最后的留恋,也是它不至于木然的最后一道关隘。
窗之下,竹有殇。
再看文竹,却没了之前的感触。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双眼已然无神,品尝着没有调和的酒,咀嚼着乏淡的肉糜,虽已长久,却不肯舍弃。那原该在经脉中运行奔突的生命之火,早已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