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是让人欲摆不能的瘾。
仿佛是唠叨,日复一日的出现,发作起来惹人恼,却又似老朋友,若是一日不见,又有怅然若失之感。
在那个新家,已住了两年了,门下的灌木整齐,叶子的缺口严严整整,令我舍不得摘去一片来破坏这份人为的默契。我便向墙边瞅,只是心中漫着一种莫名的失落。
我安慰自己,没必要为那个长在犄角旮旯中的东西苦恼。
那是一株老芦荟。
乍一眼看以为是荆棘,它早已失去了像盆栽所有的鲜翠。褐绿褐绿,掺着厚厚的一层灰,很难从调色盘中调出来,一身深沉的站在忧郁的角落里,只有夏天的光能照到它。
采桑叶时看见的,它就在桑树边上,却一直被我视作枯草,若不是被它狠狠划了一下,罢是再也不会注意到这个灰色的存在。
只是当时只想踹它,踹它下面的根,它这么丑,这么灰,是被人丢在这里积灰么?
年复一年地去看,年复一年地以为它熬不过今年,仿佛是我们之间的一个赌注,便渐渐熟悉了。
也许熟悉就是这样,一股微妙的感觉,急不可待地想见到,见到了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若是被人提起,又兴奋地说:“我知道它!”我和那株芦荟便连着这丝线。
我蹲下,用纸巾擦开一层灰,用手捏一下荟叶,依然那样薄,却能感觉到叶肉的存在。“嘿,又见面了。”我轻轻说。心里却存着说不出的释然。“老家伙,我……要走了,不远,就十几公里的样子,不过没有事,一年一见,老样子。”沉吟片刻,我轻语,在别人看来,无非是一个天真的家伙对芦荟说话。
熟悉感,在我心中,总以为就是这一抹灰。
只是第一年,我爽约了,望窗外色彩绚烂,光影交错,总有一抹灰在眼前挥之不去,布谷、麻雀的鸣声,却不如那角落的幽静。那抹灰,在心里倏地消失又忽而出现。
它怎么样?积了一年的灰,会有人为它擦拭么?它的主人会回来么?它的叶子,还是褐的么?还是多了点点绿?阳光能否多照照它?它,还能否再次赢了多年前,那个赌约?这,一年里,反反复复,在心中涌现。
熟悉是莫名的瘾,让人难以割舍,万分留恋。
我穿过原来的大门,不需左顾右盼,翻过一道矮矮的栏杆,跨过一片菜圃,百米冲刺地向前奔,远远地,望见一个灰色的点。
颤抖地伸手,不顾灰尘,捏了捏荟叶——那样地薄,依然感受得到叶肉。
熟悉,便是一个承诺,令我上瘾,也许见到它你会厌烦,却在久别之后。
我会带着熟悉的笑容:原来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