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小小的我在院儿里高高的棕榈树下幻想有一天能住进大人口中的“楼房”,成为真正的“城市人”。一直沉浸在幻想未来生活的我终于在某一天实现了愿望。可我现在回想我的童年,却发现脑中一大半的快乐回忆都藏在那个院儿里。
小时候,茶棚72号院既是我的家,也是我玩耍的乐土。我家院好大,按现在的话来说,北边四个屋是客厅和卧室,东边是厨房和饭厅,西边是卫生间,中间的空地得有十几米长。听爷爷说,南边的四个小出租屋是后来加盖的,没人住就用来出租了。毕竟零几年那会儿,北京西四五环这边发展还相对落后,人们住的都是胡同平房,自然没什么人来租房子,所以没人住时,这就变成了我的一处乐园。有空没空的,我随意钻进哪个屋,哪个屋就成了我一人的小家。拿桌子上的木梳子梳梳头,又或是躺在会发出吱呀吱呀响动的单人床上滚来滚去。虽然不像楼房那样可以从窗户外俯视,可仗不住咱四合院屋多呀!
院儿的角落停着辆带辅助轮的小自行车,我天天骑着它可带劲儿了,四个轮骑着可稳了,于是我就越骑越快,那种清风拂面的感觉真是清醒又使人着迷,日日街坊们都能看见一道剑影在胡同里穿行。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那次事故,我骑得太猛,把自己摔了个大马趴,生生倒在院子门口起不来了,眼泪刷刷的掉,全身疼的我想叫妈。最后还是被街坊的太太扶起来的,想想真是又羞愧又好笑。后来我也忘了怎的,好像是搬家之后那辆小车就不见了,也许是随着院子一同化成废墟了,也许是送给别的小孩了,也许是被扔到垃圾堆了。后来姑父又送了我一辆很现代的可折叠自行车,配件都很齐全,却感受不到在窄胡同里穿行的快滋味儿了。
不知是我家院子风水好,还是每家都是如此,总之无论什么季节,院儿里的屋檐上都有几个家雀窝,也不止家雀,燕子应该也来过。闲的没事时,我就让爸爸帮我把院子里的棕榈树折根枝子下来,拿着枝儿逗鸟儿,但我这人也挺逗,我一边为逗鸟而感到有趣儿,一边还特别害怕鸟儿生气,飞下来啄我。小鸟被我吓得飞起来,可是我却耍坏似的咯咯笑,继续拿着树枝乱舞。现在胡同没了,鸟也换地儿搭窝了,虽然不影响它们的生活,但能在屋檐庇护下生活总归是不需躲避风雨的。
爷爷在院儿里养了许许多多的花草,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北屋门口的两棵高大的棕榈树了。每次我只能摸摸树粗糙斑驳的树干,对于树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虽然这两位朋友高贵又冷艳,但他们从我出生开始就已经在我身边了,每个日夜在屋外的守护,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大风一来,宽大的树叶摇摇晃晃,不时就有叶子落在我的头上。大雨一来,他们反而很强壮,再大的雨都不能把他们吹倒。有了他们的庇护,我总爱拿着小铲子在树下挖沙子,一抬头,就是一片茂密的叶子天空。也有同我一起成长的,就是东屋旁角落的绣球。幼儿园让我们画一棵植物,我就画的它,还被老师表扬了呢!不过那个品种的绣球据爷爷说,现在已经见不到了,连植物园里也没有。普通的绣球长到几十厘米就不长了,可那种绣球能长到一米多高,开花也不是大红色,而是淡粉或粉红色的。绣球虽不高贵稀奇,但也是第一种被我知道的植物,也是我脑中印象最深的植物。可惜的是现在看不到了。爷爷本在搬家后在楼房的阳台上养过一段时间,后来全都死了,也就没有再去养了。
那时我小,看着曾经的家变成了一片废墟,问了爷爷:“为什么咱家和胡同要被拆?有楼房住,咱们是不是就不回来了呀?”爷爷的回答我已忘却,只记得大概是政府要改建,征用了地,以后就一直住楼房了。爷爷边说边想起什么来似的,手伸进兜里掏出了一块小小的三色糖。我立刻剥开糖纸吃糖。感受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在我口中化开,我脑中什么事也没有了,只留下糖果带给我那短暂的甜蜜。
我回想儿时的回忆,其实已很模糊,变成一个个抓不住的碎片了,但每当想起某件小事,就倍感幸福和珍贵,也有些想念。虽然现在的生活方便又新潮,可那条茶棚胡同却是我无法忘怀的回忆。童年时代的乐土,毕竟承载着太多懵懂与单纯,那份快乐也如同一块儿三色糖的糖纸,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