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不能忘了你的模样,深蓝色却有些泛白的衣服,黑色的裤子,那银白,稀少却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的头发,露出了你那历经风霜,充满皱纹的额头。最最不能忘的是你背着我蹒跚地走在乡间小路上的那双小小的,裹着一层一层布的脚。我那时还很疑惑,就会问你为什么我的脚比你的大,你总是笑着不说话,但我却从你那双失去了青春活力的灰暗的眼里看出些许辛酸,但一瞬间,仅仅一瞬间而已,又消失了。
我还记得那时我去偷人家晒在外面的萝卜丝吃,本来发誓只偷一次就再也不偷了,谁知道偷上瘾了,隔三岔五的就去人家家门前溜上一转,“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那家人终于逮到了我,把父母叫来骂我一顿,然后你也来了。爸爸二话不说,就请我吃了一顿“跳脚米线”,当我边擦眼泪憋吸鼻子时,你总会在旁边护着我。然后哄我睡觉,在我睡着时,轻轻地给我盖上那床你用布一层一层裹起来的重被子。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你变魔术似地从背后拿出一瓶裹着红红的辣子的酸萝卜来,我高兴地挑起一大团放在嘴里,虽然很酸,但我也吃出了一丝甜味来,我知道,那是你的爱。
我记得你曾说过,只要你的乖孙女长大了,你就享福了。但当我长大了,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学习、作业、考试。这些像小山似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你,更别说让你享福了。但你从不抱怨,会来主动找我,在旁边看着我写字,默默地用大扇子给我扇着风。后来我又住校了,从一周见一次面到一个月见一次面,不知不觉中,我渐渐忽视了你,把我的学习放在了第一位。
直到去年你的去世,享年九十九岁,我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都忽视了你。我真的懂你吗?我懂你爱穿什么衣服,爱吃什么,爱把缝着线的针插在头发里,爱节省东西;可我却不懂你的心,你那孤独,渴望温暖的心。
我后悔,但时间不会倒流,如果有来生,我会做那个懂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