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窈窕,空气微甜,草木生香,白米黑炭,铁锅柴灶,方桌长凳,平淡的生活,贵重的安宁。
——题记
桃花在村中唯井口有一株,春事烂漫到难收难管,又自有一种简单的安静,一如我的小时候。
小时候,我是跟奶奶一起生活的,因为工作,爸妈去了城里,没时间照顾我,便把我留给了奶奶。
奶奶的房子是一个小小的平房,黑色的瓦片,白色的墙壁,位于村子的中间,前方是一条三岔河,还有一条新修的柏油路可以到镇上去,后面是一座小山。这个房子并不大,但是有一个由篱笆围成的大大的院子。奶奶很喜欢花,于是在篱笆边上种了许多不同种类的花,春夏时节,那些花便都热热闹闹的开了,开的仿佛没有了时间的界限,忘记了生与死。翠绿的枝枒缠上篱笆,花朵凛冽的气势,层层累叠,压弯了花茎,一直垂到了泥地里。风一吹,院子里便都是甜甜的花香。
奶奶还在院子的左侧支起了几根高高的竹竿,种上了一些瓜果,藤蔓爬上去,就成了一个瓜棚,洒下了一地的清凉。奶奶和我一起搬了两张藤条椅和一张小木桌到瓜棚下面去,吃饭的时候,来自大自然的各种声音汇成一个个音符环绕在我们的周围,阳光经过瓜棚上的花朵和绿叶,投下了一片片各种形状的阴影在桌子上。院子的右侧是一棵老槐树,他很老很老了,老到连奶奶都不知道他的年纪。每到春天,槐树开花的时候,我会倒着举着一把雨伞到槐树下接住掉落的槐花。收集起来的槐花,奶奶用来做成鲜花饼,做得太多吃不完的时候,奶奶就端着盘子笑着拿去分给左右的邻居们,邻居们有什么好吃的的东西,也不会忘记拿分我们一些。
刚刚起锅的槐花饼,还微微冒着些热气,我拿着它坐着门槛上,用腿轻轻蹭醒趴在旁边正熟睡的小白。小白被我弄醒,很是不高兴,朝我龇了龇她白而尖的牙齿后,迈着她优雅的步子走到另一侧去趴下睡了。我也悻悻地不再去招惹她。抬起头,透过细而白的槐花看到炽烈的阳光,眯起眼感受那来自一个多光年前的光芒,它长途跋涉而来,到达我额头的时候,那光里只有记忆,没有温度。
奶奶坐在瓜棚下给我缝补被山上的荆棘挂破的衣服,招招手示意我过去,轻轻地扯着我的耳朵说:“你个小混蛋,每天都在山上疯跑,衣服挂破就算了,磕着碰着了可有你好受的”。我抬头看向奶奶,有些委屈,奶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虽然写着责备,但那双眼睛里都是掩不住的关怀。
屋后的小山上有一个寺庙,那时,我总是借着要去看书的理由到那里去发呆。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就能坐一下午。庙里不时有撞钟的声音,古老而厚重的钟声总能让我浮躁的心平静下来。到了落日时分,太阳斜过半山,山上羊叫,桥上行人,桥下流水汤汤,有一种远意,却只是怅然。天边的晚霞此时华美壮阔得如回光返照一般,先不说天边五彩斑斓的晚霞,光是那不知是白天融入了黑夜,还是黑夜抱住了白天的天空就已经令人心驰神往了。晚饭时分,风儿送来家中米饭独有的甘甜气味和菜肴的香气。我伸长了脖子,深吸一口气,让那香气渗透进每一个毛孔中去。奶奶走到院子里,大声叫我回去,我蹭的一声跳起来,一路小跑回家。
夏日的夜晚,天上没有一朵浮云,深蓝色的夜幕中,满缀着亮亮的小星星,就像是李清照说的“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那样。星星对我我来说,还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记得小时候的夏夜,天气炎热,无法入睡,奶奶便带着我坐在门前的院子里,一边用手拿着扇子给我扇风,一边和我一起数星星,奶奶说:“这地上的萤火虫啊,是天上的星星变成的,因为星星想离我们近一些,于是就变成了萤火虫来到我们的身边,所以每捉一只萤火虫,天上的星星就会少一颗”。自那以后,我再没捉过一只萤火虫,还告诉周围的小朋友们不要去捉。嗯,现在想想,多么善良,多么可爱的奶奶。
奶奶她没有读过多少书,小学毕业以后刚好就是文革,只好留在家里帮着祖母做农活,照看年幼的弟弟。后来长大了一些,又去了供销社帮忙,那时奶奶很聪明,打算盘比其他的人都要快,所以就又去了粮站帮着收粮,到了十八岁时,家中的弟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又正遇到一个国有企业在招工,奶奶为了帮祖母供弟弟读书,就去打工赚钱。厂里休假时奶奶就从厂里走路回到家里,往往是要从下午一直走到半夜才能到家。奶奶在那里工作知道一直到爸妈结婚才搬去村里住。
奶奶一直用自己的行为来教育我该怎样去做事,去做人。有些奶奶那里学到的东西是我一辈子从书本里面都学不到的。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神话故事为我树立了正确的三观,教会我分辨善与恶,美与丑。奶奶将她美好的品格渗透进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水一旦流深,就会发不出来声音。人的情感一旦深厚,就会显得平淡。
奶奶不是一个伟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村妇女;奶奶又是一个伟人,她面对生活的不公,仍然能够微笑面对,她坚强,善良,勤劳,温柔,她的这种品格将一直影响下去,到很远很远。
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风景。我们之间,有着最平淡却又最刻骨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