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一年腊月,狱中。
“岳将军。”
“来者何人?”他没有转身,语气也煞是冷淡。
“八百多年后的人,有要事禀告将军。”
“所为何事?”
“一月后,将军会被高宗和秦桧诬陷而死,将军岂能坐以待毙?”
“一旦越狱,”他猛地起身,“‘莫须有’罪名岂不成真?”
“将军为何从朱仙回来?”
“十二道金字牌。”
“将军尝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精忠报国怎能抗主?”
字字凿然铿锵,我叹口气,转移话题:“将军可曾有悔有憾?”
“北虏未灭,中原未定,十年之力,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不逢明君,拱手河山。”他抬手抹泪,“宋为金所灭,否?”
“是,朝代更替,人力不可挡,将军无须自责,况且……”
话音未落,他一拳砸在地上,沉默许久,再次开口:“在你的年代,有无战乱?”
“国泰民安,河山巍然,天下太平。”
“天日昭昭,”他眉头舒展,“世事自有后人定夺。九州仍在,鹏举之死,轻于鸿毛。”
我被他堂堂肝胆激得热血沸腾:“将军,我亦有侠肝义胆,愿以躯作砖筑河山。”
“江湖怎会少忧患?勿闲逸,大好青年,风华正茂,自当闻鸡起舞,囊萤映雪,用功读书。心系天下黎民苍生,报国之志应长存胸怀,不应日日挂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看你也不像习武之人,文官治邦辅政,武官守土开疆。有心尽忠足矣。”
他笑。
继而又说:“你前来相救真是感激不尽。鹏举自知狱外之势,已无法力挽狂澜。昏君当道,奸臣佐之。完颜又实为狡诈。岳家军已散,军心难聚,尚不至祸。若我越狱,昔日军中兄弟定会八方支援,我个人背上谋反罪名事小,岳家军与官兵一旦交手,京城百姓必将遭灾。单凭岳家军之力,无法收复中原。反倒大事不成,又扰了京城百姓的安定。鹏举实为不忍看到生灵涂炭,并非有意辜负你的好意。你前来相救也就表明后人还记得我,我已为此十分欣慰。鹏举问心无愧,只恨江山终落入他人之手。”
我正感动得说不出话,他又说:“这乱世,你快些走吧。”
我抬头看他,他眼神坚定,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藏在里边。我正准备回去,又想起一件事来。
“将军,最后一件事。”
“请讲。”
“想为将军念一首诗。”
“请。”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一个有力却颤抖的声音和了上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