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数载,多少文人墨客恋春,惜秋,颂冬,除了那一池粉馥,翠叶凝露,鲜有人忆及那个日晒云蒸的夏,而在我眼中,夏的记忆如歌,美好得叫人难以题词。
立夏。花如长裾,蓊蓊郁郁,夏始春末,一切都还温存着春的气息,只是不觉中,日色晴媚,不见了微雨细绵。哪一日,风起云涌,一声炸雷,在如注的雨幕中才恍然。哦,是夏。
仲夏,昼。日光骤然的烫灼,令人不知所措。一窗之隔,银杏稠密的叶片以极浓亮的绿灼着眼,万物在曝晒下无一例外都泛着一层金属的光泽。还是那样净蓝底衬下白得耀眼的絮云,强势的光与热令我畏惧,心悸,不敢驻目。
仲夏,夜。日色渐昏,夕沉霞暮,终于,曦月交替,第一顆星冥冥亮起时,天空已从灰蓝点点加深,一汪的淡水墨色,朦胧着,预告着万家灯火,以及那弯别致的美。松了口气,晚风与发丝的缠绵,在碎步乡间时分外动人。莞尔,偶尔丛草间窜出的蛙,在我的一惊中不紧不慢;莞尔,漫无目的地走,不是匆匆,没有沉重,一瞥,便是一空的碎钻,遐想着众星捧月的诗意;莞尔,在一整天蝉的愤懑后,又倾听一方小池中,还带着湿润的藻水气息的争纷,兀地,又理解了课本上的天籁之音。走着,忘了许多,只剩眼前一晃而过的夜景,以及回眸便能再顾的美好。
小院的凉椅上,就这么抱膝而坐,痴痴地望着夜空。一缕一萦的流云悄掩月芒,又追风而散。星烁,扬起手,指尖放到最闪的那一颗上,眯起眼,又一点一点地挪。我从不敢奢望能辨出任何一个星座,只是还记得,遥远的时光那端,曾有位至亲满不在意地应答过我,黎明分晓之时,最后隐去的那颗,唤作“启明星”。无奈,从未见过,是儿时的一时兴起,还是如今的无暇顾及,不知。但知,无论为何,总之,还未懂得去抓住,还没来得及去珍惜的美与好太多,却都做了时间的傀儡,一晃而逝。就如下一秒,我眸中能见的最亮,可能便不是指尖这一抹,也许来自千年以前的光。
眼中有涩,不住地沉沉睡去。再醒,夜色如水,是凉了。骤然,有光晃过,一惊,是萤火虫?那是画中、诗间之物。我定住,不敢轻易惊扰这小生灵,只是一年一度的相约,竟快忘了。荧荧的亮,以卑微的旋律点奏,就那么点的光,月芒星辉之下,真的过于渺茫,短如一瞬的生命是随夏而生,继又伴夏而去的,落入尘埃也无人之晓。
然而,我眼中的美好,谁规定非要如瑰如华,在这平凡的夏,我有言不尽的回忆,一虫一木,一月亿星,还有那种久违的恬静,我都无比珍惜。错过的,哪怕泪水也无法弥补,眼前的,唯有紧攥。
哪怕,我眼中的美好低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