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看不见完整的蓝天,是火车疾驶掀起的风沙蒙上了蓝天,即使是那一闪而过的丘陵和黄土山也一度看不清了。这沙从蒙古吹来,造就了变化无穷的奇特和森严景象:有的山丘像巨大的城池,有的像飞奔的骏马,还有的像被巨手撕裂的冈峦,上面还留有粗暴的指痕。
因为窗外是陕北,这些奇形怪状,不可思议的景象,好像是个封神捏就的世界,又像是个超现实主义的奇美世界。坐在这破败火车上的记者,正是要前往这奇美的“红色中国”去。据说造就这里景象的黄河,那条宽阔的浊流从西藏边缘流经,再进入长城怀里,然后曲曲折折向东流过的地方已全部染红。
然而,真正的红色中国并不这样荒凉和单调,它充满着生机与希望。
透过土房里破旧的纸窗望去,天空蔚蓝,土地上种满了庄稼,大片的红高粱,金黄的麦子,颗粒饱满的玉米,这些让人感到踏实的景象在红军发挥的作用下愈来愈平常了。
在地主家的窑洞里,马厩里和新砌成的土房里,隔窗就能望见战士学习的身影,他们的桌椅是砖块搭起来的。空旷的场地上红军演练的身影在窗外也一览无余,条件艰苦但气势高昂。看过红军跳墙,跳杆和攀绳,就不难明白为什么他们被称之为“人猿”了,战士们动作敏捷迅速又机智勇敢,他们不怕这种风吹雨打,食物粗粝,住所简陋的抗战生活。这种场面,是记者从来没见过的。
窗外有无穷无尽的黄土高坡,连绵不绝,就像詹姆斯的长句,甚至更加乏味,然而其效果却像毕加索一样触目。随着阳光的移动,这些山丘的阴影和颜色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到黄昏时分,紫色山巅连成一片壮丽的海洋,深色的天鹅绒般的皱褶从上而下,好像满地百褶裙。
记者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映着烛光,把白天看到,听到的景象都记录下来,就像他所说的,从记录在本的这几十篇无名的红军战士,农民,工人,知识分子的对话中,就可以窥知他们有不可征服的那种力量,那种精神,那种欲望,那种热情。在这样的每一个夜晚,晴朗夜空照耀北方繁星,溪水淙流,让记者感到和平与宁静,还有对这片土地的憧憬和依恋。
而他离开中国后,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的夜晚,却是到了一九七二年——他与世长辞的那一年,由于疾病缠身,他不能再回到他心中依恋的红色中国了,他的愿望没能实现。在医院病床边的小窗外,他一定看到了一副副面孔,看到了毛泽东主席,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高耸,额骨突出,非常精明而又宽厚大度的面孔;也看到了周恩来总理清瘦而结实的身材,大而深邃的眼睛,温和的面孔,还看到了那稚嫩而坚定的“红小鬼”——
他在窗外找到了它的书,找到了民族最伟大的统一,更找到了民族的灵魂,他为这,在弥留之际用尽生命最后力量,说出一句话:“我热爱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