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人工智能”或将主宰世界。所谓“人工智能”,更似“人工智人”:那是身体机能得到无限加强的“类神”人类,用科技将自身武装到牙齿;大脑仍是人脑,但在社会演化下,向计算机一样思考:没有正义或邪恶,只有高效与低能,成功与失败。
着实恐怖,却是现实。工业革命见证了物质的腾飞与人性的异化,智人早已在向“人工智人”的进化之路上扬帆起航。
工厂问世,搅乱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作息;火车发明,使人手一只怀表,时间精细成表盘上的数字、刻度。自此,生活之钟愈转愈快,钟面上添了分针又增了秒针。时间永远稀缺,两周后的日程表也已排得满满当当。如何是好?生活只得退化为由家到单位的定点往返;处事则追求那直达终点的最短路径。河流蜿蜒曲折是为了哺育更多生灵,若裁弯取直就难免汹涌泛滥。但我们已无暇顾及直来直往的程序思维对自身生活质量的减损和对他人造成的间接伤害。当事事有时限,效率才是王道。
劳动的时钟,使我们沉重的甲壳;负重前行,我们疲惫不堪。但在社会洪流之下,个人能动却如甲虫的触手般羸弱。当劳动成为常态化的苦痛,人也就异化为丧失精神性的非人。即便在那极其有限的闲暇之中,我们也往往由于流水线式工作对个性的磨损,与被他人役使对身心的摧残,而无法静心忍性、休养生息,却自甘堕落地寻求物质与感官的刺激。我们纵情于灯红酒绿与声色犬马,超级购物中心就是我们的精神教堂。久之,物质的追求成为时人的生活目标与存在意义;内心世界渐成荒芜之地,无人问津。
沿着最高效的最短路径,向着物质性的客观目的,智人的思维方式,又与计算机何异?
但计算机终究是冷冰冰的物质实体。我们可以辩称,人的爱与同情,怎能与计算机相提并论?比如,贫民窟是经济发展的枷锁——物质的丰盈在人口爆炸面前仍是稀缺。计算机会告诉我们,一颗炸弹就能解决问题,精英主义是高效之举;但各国政府的扶贫大计,从未消止。
可就请投眼于养殖场:奶牛自出生就在不足一平米的小隔间里,难以转身,无法踱步,吃喝拉撒都在此地;肉鸡一出生就不见光明,羽翼未丰就在流水线上被集体屠杀……标准化养殖场以其计算机式的精准效率演绎着人的残忍。而我们在喝牛奶、吃鸡肉之际的泰然自若,不也是一种冷漠?印第安人有言,人类当是自然的守护者。“当你离开大地,请保证大地是原来那样。”不幸的是,对自然资源的巧取豪夺,是时人求取物质腾飞的快车道。我们正以过河拆桥的冷漠,使大地母亲遍体鳞伤……
细数智人的冷漠罪行,遍举不尽。而最为可怖的品质,不是仇恨,不是愤怒,恰是冷漠:骇人听闻的三角贸易,使非洲人口骤减一半。难道欧洲人对素未谋面的非洲土著怀恨在心?并不,仅仅是贪婪物质、急于求成,引起对生命的冷漠,导致如此暴行。讽刺的是,正是三角贸易为工业革命完成了资本积累,推动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蜕变。智人社会的进化是历史上最致命的洪水,因此造成的伤害,又岂能胜数。
加害于人,则必加害于身。智人向计算机的“进化”,终究无法达到极致:人类无法预见未来,也无法推算尽一切暴行的可能后果。工业起飞之初,工厂可谓多多益善,又有谁能料到全球变暖正带来人类生存危机?核武器的发明,也是手握战争权柄,乃至不战而胜的快捷通道,又怎知核子危机的阴霾一旦形成便挥之不去。罔顾后果必然埋下祸因。智人,会不会成为自己的终结者?
拥有神的能力,却贪得无厌,冷漠无情。世间罪恶,莫此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