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月色,透过山间的树枝往天上看,一轮皎月。不知何时有过这样的心情了,也不知道何时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去看月亮。
我们在返回母亲家乡的路途上。
今年三月,外祖父因病辞世,享年63岁。在祖辈中,就属他与我最亲了。祖母在父亲十一岁是病故,我连一面都没见;祖父大多数在伯父家住,大前年来我家住了一个来月,也病故了。不过对于祖父、祖母,我没有太伤心,也许是因为没有那么多伤心的回忆。而外公不同,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能见到他,直到他回老家养病后。
车停了,我们到了,乡里的夜晚比较冷,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出来接我们的是姨丈,估计他没多睡好,眼睛红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走到老屋跟前,姨丈轻轻推开那扇已有了一些年月的门,传出一声古老的刺耳的声音,“嘎吱——”。我们跨过庭院,走进了大堂,一副冰棺摆着,亲人们泣不成声,见到我们来了,无法抑制的悲伤涌了出来……
我缓缓地跪下,跪走到母亲跟前。母亲当时泪流满面,抓住我的手就拉到冰棺前,“看看你们的外公啊!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了。他平日里对你们多好,百依百顺,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省下来给你们吃,疼你们胜过自己!快看看啊!最后一眼了,呜呜……”她有些激动,似乎怕我错过了什么一样。她的嗓音嘶哑了,却仍向我吼着,推着我到那冰棺前。周围的人见了,纷纷拉着她说:“不要这样,会把孩子吓坏的!”我跪走到棺前,有一个人掀开了那盖在透明棺盖上遮住外公的脸的毛巾。那张熟悉的脸没了血色,铁青一般,嘴唇是紫色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这冷冰冰的人是我那慈祥的外公?我心里涌起的悲怆和哀痛铺天盖地。
我只能回来一个夜晚。这一个最后的夜晚,明天外公就要入葬了,所以我决定通宵一晚看着香火,不能让它断了。我跪坐着,偶尔抬头,看见那土墙上有一个鸟窝,想起来隐约告诉过我鸟在家里筑巢是吉祥的象征。
大约凌晨一点半,一只大鸟飞来喂窝里的小鸟,原来那不是一个荒鸟窝!不知怎地,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很痛,痛到连呼吸都困难。外公当年为了帮助父母的事业,五十多岁了还骑着一辆丰行牌的自行车跑业务,处理着一些事务;后来,外婆病了,也是他一个人照顾着外婆,买菜做饭,对子女说:“你们要是没时间,就不用来了。”其实谁都看得出,子女在他身边有多开心;午后的那块菜地,也是他一锄一铲开垦的;他跟我下象棋,到最后都还是“输”;村里的地,哪家人要用都给了他们,村里的人纷纷说他大方,外婆却骂他傻……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不知是被屋外的雾气染湿了。
晚上的风吹进来,呼呼的响,带有一点寒意;周围是多么的寂静,望着那与天空一般黑的山头,似乎周围只有我一人,在回忆中翻滚……
翌日清晨,外公入葬了。
看着那棺材,想着再也不能见到那慈祥的面孔,一股凄凉的感觉从心里升起。送过一段路后,我们便折回到了祖屋子。
昨晚好像做梦一般。我轻轻推开门,里面没有冰棺,没有人,没有哭声。再看看墙上的燕子窝,没有一点动静。我又缓缓地推开门,拉住那铜把,轻轻把门合上,有时那一声刺耳的声音钻入耳朵。
外公家里那扇门,永远合上了,在这个晚春的有些清寒的早晨,锁上了一把又沉又重的古老的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