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明堂空空的。夕阳就好似老婆婆的腰板,渐渐沉下。墙角边紫荆的枝丫光着膀子在余晖下渐渐被拉长,那些个破了口的瓦盆泥罐努力撑住拱起的泥土,像是老婆婆干瘪的脸上挤出了满满的皱纹。在这萧条的冬意里,只剩棕榈树一脉一脉地绿波流转。
厚重的树干上缠着了粗糙的棕丝,用手触摸,在这冰寒的空气里,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不知是岁月带走了他的热切,还是他融合了冬日平静而严厉的气息,拒绝这夕阳仅留的一丝温存,那傲然的模样已倒带不回那时离离摆动的青涩。
矮墙上弯弯绕绕的牵牛花吹响了夏日的号角,粉色、紫色、红色的凤仙花次第开放。美人蕉轻轻摇摆婀娜的腰肢,风姿绰约。他静默着,只是舒展开细长的叶子在风中起伏,如同潮水涛涛涌起又落寞地退下。只在那一瞬间闪现出叶柄深处被笋衣包裹的如海珍珠般紧紧挨着的的金黄色的棕榈花。风过后,他又变得沉默,觉得自己安排错了凑热闹的时候,成了这一院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仰慕的那只高飞的孤雁,把所有对大地的眷恋,凝成一颗泪珠,放在最远最远的山泉边上。他努力地向上,渴求雨的滋润,汲取每一簇阳光。每长高一厘米,他总以为离云端更近了,那里会有人懂他的倔强。他不屑欣赏院中似打翻颜料的色彩,他无心顾及蚂蚁家族搬离时的绝望,他恨不得将自己连根拔起,逃离这座院落,另觅一处安好。
送走春的初生牛犊,夏的苍翠欲滴,秋的橙黄橘绿,他把流年刻在一圈一圈的年轮里。
“哎,都长这么高了啊,是要老咯!”他想弯下腰去,却发现已触不到她的发梢。他低下头,从岁月爬过这脸庞的褶皱里,依稀能辨出她曾经的美丽,却已不再有当年的风华。此刻她的眼神里仅剩迟暮的慈祥。她的脚步变得更缓了,更轻了,生怕打扰了这冬的眠想。满是皱纹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暖光,她抽动的嘴角大概是在咀嚼黄昏吧。低垂的眼睑,拉扯出柔和悲悯的线条。溜走的时光促催促着她的老去,也把大地的力量潜藏,把他倔强的梦想,把所有开花的力量都变成了扎根的坚韧,化作了年轮的荫凉。他终是庆幸自己的根已深深地扎入土壤,每一路大大小小的静脉都把大地的血液烙在身上,那里才是他的心脏。
“什么季节,你最惆怅,放下了忙乱的箩筐。大地茫茫,河水流淌,是什么人掌灯,把你照亮。”那深深的年轮里映着每一个花开花败的过往,离他最近的不是天,而是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