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是个爱听书的人,用他那又旧又小的收音机,轻轻巧巧就勾了我的魂。
每到火辣辣的夏天,外公总带着我到房前的榕树下乘凉,拿着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听着“小盒”里的老伯伯说书。
烈日当空,我玩我的,外公听他自己的。玩累了,便歇会儿,只见外公——安然地躺在木摇椅上,微微晃着,笨重的椅子时不时发出几声“吱吖——吱吖”的惨叫;手上的大蒲扇,轻轻扇着,偶尔刮到外公的衣裳,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外公惬意地闭着眼,眼角挂满了笑意,收音机放在榕树下,里边的老伯伯正说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松一棒打在那吊睛白额大虫的脑袋上……”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提到嗓子眼上时,忽又稍微停顿,然后又娓娓道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害我白高兴一场。外公瞧着我那入迷的样,便起身,打起架势,三步并作两步,右手持蒲扇:“话说那武松给了它一棒子,棒子也折了,那大虫……”接着分饰二角,一会儿踉跄几步,一会儿又弓着腰嗷呜几声,好似真的在打着老虎,逗得我咯咯直笑。外公愈演愈兴奋,趁着凉凉的夏风,绿意婆娑,把水浒传演了个遍,比那老伯伯讲的还要精彩,榕树下多了一片欢笑。
时间过得飞快,外公的腿脚也不利索了,只能慢慢地走。
他一人坐在木摇椅上,摇椅依旧,蒲扇依旧,秋后的老榕飘下几片叶子,悄悄带走了外公眼角的那抹笑意。
我打开收音机,清了清嗓子,打着架势,走到外公面前,踱着步,开口便是一句:“只见鲁智深挽起袖子,用手环着柳树,用力向后挺着腰,使劲一提……”看着我扎着马步,用手抱着榕树向后拔,他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迎着秋风,连老榕树都在笑着……
时间依旧马不停蹄地走着,却让收音机录下了一段故事,记下了一个个盛夏,承载了树下的一片欢笑,亦勾走了我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