础润知雨。雨季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望着绵密的雨幕,我总是不免怅惘良久。
像是少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少。还是高楼林立,灰白水泥冰冷,单调的雨点拍打在窗上,只是少了一点斑鸠啼鸣罢了。
是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漫长的雨天里,少了一段明快的鸟鸣声,时光便难熬了一些。
还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可不是这样索然无味。那时我家的老屋靠近小河。河边的那株桑树有点高大,每年春末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鸟雀享用桑葚,自己却一个也尝不到。河边的树丛里似乎是住了巢斑鸠——应该是的,或者是在门前的芦苇田里?要不然那鸟叫声怎么听起来那么近?斑鸠会报雨。单声叫雨,双声叫晴,听老人说,单声,那是斑鸠在喊它的妻子回来躲雨;双声,就是天晴了。不过孩子们到底是不大愿意斑鸠叫雨的。哪个孩子喜欢下雨呢?河边,田里,那么多好玩的地儿,又何必闷在屋里?
“鹁-咕咕——”
到了雨天,那也没办法,我被禁足在家里,唯一的慰藉似乎只有在走廊里玩雨听雨,听着渺远的斑鸠啼鸣。“鹁-咕咕——”,真的,不好听,不清脆,只是在雨幕里听起来格外渺远有意境而已,听着好玩罢了。门前的芦苇田苍青翠色,蒙上些细雨,再伴上斑鸠声,却又茫远起来。我便坐在台阶下,或是趴在藤椅上,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忧伤。
“鹁-咕咕——”
这便是我儿时的雨天,最熟悉的鸟鸣声,我童年的声声斑鸠,也是我故乡的鸟鸣声。我常常懊恼我的故乡小城不算江南,江南的人们随便从天上水里裁剪一阵,就是一段故事传奇。我的小城什么也没有,灰头土脸的,拿不上台面。不过幸好还有几只斑鸠,那些“宛与江南气候同”的斑鸠。
不过后来呢,我也不怎么回乡了,就那几里路,却被一再压缩。斑鸠的叫声,我也很少听到了,即使回乡了,也没有。斑鸠像是连同屋后的桑葚一起,前几年在造路时被拦腰折断,消逝在我雨天的记忆里,难寻踪迹,突然地,什么也没有了。
“鹁-咕咕——”
儿时的雨天,记忆只成废墟。我的斑鸠,你怎么噤了声?我的斑鸠,你们又飞到了何方而栖?如今的雨天,单调无味的叫人生厌,我家的老房子,也被粉刷的不成样子。浓墨重彩的故事,孝德忠义,强硬地抹在墙上,遮去了我当年量身高的线。它把我生活过的印记全都抹掉了,而斑鸠,你也不在了。我站在曾经喜欢的路墩旁,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我的声声斑鸠啊,如今的故乡,早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一个了。从此往后,我是个无根之人了。我搬进了带花园的公寓,有花,有树,一嘟噜一嘟噜的粉蔷薇开的恣意。可这是被圈养着的土地,不是那个祖辈们敬奉的土地,我们来时的地方,归去的地方。它是死的,没生气的。我从十七楼向下看,我看不见什么,我找不到路。
我只是想问问,我的声声斑鸠啊,你会告诉我来时的路吗?
我想,你会告诉我的。
“鹁-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