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金挂坠,是一只小猴子。圆圆的脑袋,瘦瘦的身子,细细的尾巴,怀中的小桃爱不释手,无论如何看都十分讨人喜欢。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块金,是外公送给我的见面礼。
听妈妈说,外公用他挣到的第一笔大钱买了一个金戒指,作为他与外婆的结婚信物。我快出生了,外公便将这枚戒指化了,重新铸了这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送给我。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外公将它轻轻地挂在我的脖子上,眼中溢出浓浓的爱意。
“这是一块老金,现在是买不到了。它可以给孩子去灾挡难,以后啊,要一直戴着,别拿下来。”这块金穿越了半个多世纪,见证了外公对我的期待与祝愿。如今,外公远去了,这只小猴子仍然陪伴着我。
每当金乌西坠,映红西天之时,外公就喜欢抱着我,坐在院子里,趁着闲暇,给刚入学的我讲故事。外公也读过不少书,每周的故事便也不一样了,或长或短,亦悲亦喜,我都听得入迷。经常的,外公道着故事,我玩弄着他稍有些扎人的胡子,与他一同观赏院中的一树一景一石桌,看万物支不住夕阳的酡颜而倚醉在风姨的臂弯里,就好似我靠在外公臂弯中一样。外公远去了,那娴静舒缓的时光也远去了,那份惬意,那种洒脱却一直在我心中,不时涌动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妆成一瞬的红颜,很快又黯淡下去。时光毫不留情地在外公身上留下沉重的痕迹——他头发花白了,眼睛也不如从前那般明亮,终是病了。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我们悉心照料着他,可只能如此,亦无可奈何。还好外公依旧很快乐,只是一遍遍嘱咐我戴好那只小猴子,不可拿下来。
可我日日看着外公被病痛折磨,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我取下那只小猴子,欲给外公戴上,为他消去病痛——可他瞪着眼睛,眼神狠狠地阻止了我。吓得我紧忙缩回手,又重新戴好。我只是希望这只小猴子能给外公带来好运,希望他早日康复,不曾想,这样做却换来了他在我记忆中仅有的几次严厉与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外公的病突然严重了,生气尽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那一天,夕阳无限好,比之前我和外公看到的还要灿烂。几缕残辉照进围满人的卧室,映衬着外公脸上无法磨合的沟沟坎坎。它的手越伸越长,彷佛魔爪,令人胆寒。
夜晚终归是来了,满天浓墨,少了星星的点缀,单调压抑。一块花哨的生日蛋糕,被几只颤抖的手托着,上面细细地插着蜡烛。许多人,拍着手,哽咽地哼唱着生日歌,声音那么小,那么小,几乎听不见,只有手的悲鸣与泪的偷泣,生怕打扰这位不知何时熟睡的老人……外公定是听到了,听到了这属于他一个人的,最后一首生日歌……
我独自躲在包围圈的边缘,听着歌,手中的小猴子在手心留下了轮廓,沁得很深,久不消退……
那首歌送外公远去,一直送到最远最远的天边。
历经时间冲刷,许多无形的情感皆远去了,我知道,即使离外公再远,即使走到天涯海角,那只小猴子都会祝福我。我永远都不会走出外公如海的关爱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