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前后,大街小巷似乎在一夜之间,冒出一排排一堆堆青白翠绿的大白菜。它们白白胖胖地或躺或立,实在是憨态可掬。
青白厚实的菜帮,顶着叶脉舒展翠绿令人欲滴的绿伞。那绿伞将舒未舒有的犹如朵朵羞涩扭捏的花儿,有的肆意张扬扒扒拉拉随意或歪或斜。不管何种姿态,从它露面的那天起,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就有了它的一席之位。
极喜欢白菜的清香淡寡。或炒或炖或做成饺子包子馅,都是舒服贴切的吃法。不用任何佐料,油锅用葱姜烹调之后,用手轻轻掰开每片菜叶,不用沾刀,直接用手进行撕扯,菜帮和叶子分别下锅。猛火翻炒数分,让白菜里的水分充分溢出来。当白菜变得柔软时,加点盐切个红椒倒点醋撒根香菜,青白翠绿艳红,洋溢着白菜特有的香脆清淡。
炒白菜最好是猛火,大铁锅。记忆里,偶见我爸蹲踞灶台前,风鼓子鼓吹着风点燃了灶坑里冒着红灿灿火焰的麦秆,我爸的脸膛被火映得红通通的。我妈在锅台前,围着油迹斑驳的帆布围裙,弓着腰,一手扶着锅台,一手执锅铲,让白菜在铁锅时里跳着高的翻飞。我妈的上身笼罩在油烟缭绕的烟雾里。童年的记忆里,我妈的头发里总是带着油烟的味道。我知道,那就是家的味道。
屋外,丝丝缕缕随风而逝的炊烟。屋内,烟气腾腾的灶台。灶台下烧火的老爸。灶台上炒菜的老妈。无论我走得多远,无论间隔的时间多久,他们成为我脑海里永不磨灭的记忆。
那晚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炒白菜,搭配着松软白胖的大馒头。我们个个吃得肠满肚圆。直呼:“撑死我了,撑死我了。”我爸我妈,会佯装怒意叱咄:“谁让你吃那么多了!”而筷子,还不会停歇,把盘子里剩的白菜往我们面前扒拉一下,说:“都吃了吧。”
我爸在小雪来临之前,早就挖好了六七米长的菜窖子。把白菜一排排码好放在坑里。盖好泥,远远看去,就像起个了大饽饽。整个冬天,白菜躲在菜窖子里,任凭外面狂风暴雪,安然地等待着成为人们的盘中餐。
我爸说,白菜就得在菜窖子里过冬。既可以偷偷地长个,又保持了水分。主要是窖过的白菜味道好。
当时我不以为然。如今吃着没有在菜窖子里待过的白菜,当白菜的涩触及我敏感的味蕾时,我才知晓,我爸说过的话是对的。窖过的白菜生脆清香,远比裸露在外的白菜口感润滑细腻。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爸在冬天来临之前都是要花上半天的功夫,挖菜窖子,原来就是为了满足我们那敏感而挑剔的味蕾呀!
屋外,绵长而轻柔的炊烟正袅袅娜娜地飘荡在蔚蓝而洁净的天空中,越飘越远。夕阳的余晖下,烟雾笼罩着静穆的村庄。村庄里的孩子,就像那缕缕飘荡的炊烟,无论走到哪里,都牵扯着他们的情愫。
当那缕炊烟带着希冀渐行渐远,当那大铁锅里炒出的白菜存留在我们的唇齿间,我们却无比眷念地想回到过去。
可惜,当再见那缕炊烟时,只能在梦中了。
老屋依旧在,炊烟可以再飘起,而灶台边的人却已昨是今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