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民:
卿之来书早至,然妾不知当否回信,今姑忍痛为之。
卿前度戏言妾仍字字在心,常恐君言成谶,竟使妾先君而去,而独留君于世上。君念旧情,定不续娶,然君之衣食若何?君之儿女若何?不想卿竟先弃我而去,与妾阴阳相隔矣!每念及此,恍惚梦境,复取君之书以观,方信其然,便又痛哭流涕,数至昏厥。痛极,每欲随君而去,惟念妾腹中之物乃卿之骨血,不忍为之。休怪妾无情为念!
卿日前归家,妾观卿面色凝重、不多言笑,妾情知有事,欲开口相询,又知无可助卿,恐徒增卿之烦忧。不料竟果有此事,缘何君不晓我?君于妾之重,君竟不知哉?
然妾固知君亦以妾为重矣,惟国事至此,君乃为君之不可不为也。君不先以此告我,无乃恐妾以小家之情扰国家之事乎?
噫!君之不知妾竟至此矣。妾自幼亦读诗书,何尝不知家国之重?比之于国,妾之小家何足道哉!
君之事亦已见诸报端也,其言卿等为乱党,而妾决信卿等乃为国而殁,为大义而出此举,惜妾生为女子,若非,妾亦可为君之同志矣!呜呼,无法可想!此时只得谆谆而育君之子,使之承其父之志,继其父未竟之事业也。
妾失君之痛,无需多言,或已至非言语所能及之境地。然妾知君于妾固重,于国亦重,卿之死,诚重于泰山矣。君之业虽一时受阻,然大义终将光耀天下。其时君之名定可留于青史,妾亦沾君之恩泽而名留亦未可知,念此,心稍宽。
妾之拙笔自不能写胸中因失君之痛与自豪于万一,只此两句,望君不忘:君于妾重,于国更重,惟以妾心度之,君于妾实重于国也!
既已知君之殁,以祭文之意结之,毋罪!
呜呼哀哉,尚飨!
君之妻
作于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