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应当是我所遇最热烈的花了。在书房掀翻烛灯,这一缕火沿着夜色绵长,烧到木棉树枝丫。红得像是干涸伤口处,未干的血迹。
“木棉花开得红艳但又不媚俗,它的壮硕的躯干,顶天立地的姿态,英雄般的壮观,花葩的颜色红得犹如壮士的风骨,色彩就像英雄的鲜血染红了树梢。”当之无愧的“英雄花”。
以木棉花作喻,医生是本体。明明身着白衣,偏偏心似木棉花之嫣红,于寒冷冬日炽热燃烧。
本次新冠肺炎轰轰烈烈地炸响,比岁末的鞭炮声更嘈杂。震耳欲聋,惊动了工作在一线的医生。
我们默默关注着前线实时信息,面对险情,唯有盼望奇迹。年近耄耋的钟南山院士掷地有声:“我总的看法,就是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去武汉。”
他劝诫我们,自己却食了言。再看到推送,钟老已然身在武汉城,投身于医学研究。几乎是在武汉告急的一瞬间,各地医生们都请愿前往支援。
九枚血红的指印烙在“请战书”上,恰似木棉舒展花瓣,翩翩然显露的花芯。不容退缩的炽烈。
朋友圈多是身着防护服的医生护士们,隔着车窗,藏起泪水面带笑容向家人挥手作别的掠影。我们可能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们清楚他们是为了谁。
武汉人人自危,试图离开的人数不胜数。集聚的惶恐,弥漫的毒气。有人想方设计逃离,亦有人不顾一切奔赴。在慌乱逃散的人群里,逆行而上的医护人员格外显眼。我愿将他们视为皎洁明月,他们却散发着太阳的四射光芒。
抵达武汉,医生的世界不再是云山万里、绿草茵茵,而是从长廊到病房的两点一线,是医院里脚步丈量的距离。
拨开着急外涌的人群,医护人员步步坚定。每走一步,都在足下生出一朵木棉花。同他们的热血一般鲜红,点燃冬日,飘来希望如火花之明艳。
席地而眠,枕着担忧入睡。闭眼是噩梦侵扰,睁眼是望不见尽头的疫情。他们肩上担起了十四亿人民的殷切盼望,分量可见一斑。但仿佛负重前行,使得他们走的更坚定,更稳重。经风霜洗礼过的木棉越发红艳,如医生的信念,一日坚定胜一日。
北野武说:“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我想,医生亦然。
纵使“燕山雪花大如席”又如何,木棉花以血肉之躯,为我们搭建起一堵隔绝严寒的城墙。每一个能安然入睡的夜,都是医生在无菌病房里日夜不休为我们争取而来;我所能拥有的一切甜蜜梦境,是医生的无私无畏所给予的温柔。
不凡的生命最终能成诗。医生的诗歌源于一腔热情,始于一份工作,成为一种本能,而后山河翻滚,星月闪烁,历史会替我们记下每一位逆行者的名字。
我大概一辈子忘不了,医院里大汗淋漓却对着镜头微笑,互相安慰打气的身影。一想到他们的逆行,我装满了柔软心事的小罐子就碎了遍地。远方的云彩摘一朵木棉花,便存在了晚霞。
木棉花开在树上,藏在霞光里,长眠于我滚烫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