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晚是微凉的。明月孤单地挂在天空,没了繁星点缀的它显得苍茫而又寂寥。晚风讨厌地摇着草叶、花朵、树枝,草、树、花、叶哽咽着朦朦胧胧的委屈,高一声低一声的。
窗外的夜悄无声息,而我心却仍波涛汹涌。
“那是我的秘密,那是我的隐私,你为什么要偷看呀!”上午的怒气仍充溢在我的心里。屋内,长长的试卷铺散在窗前的书桌上。我默坐桌前,一言不发,一任窗外往日调皮的风,拉扯着我的长发,翻弄着试卷的一角,冷清着母亲热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妈妈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不再多说一句话,只静静地把我没有动过的饭菜端走——这是她今天热了第四遍的。我埋着头,依旧不理她,把满腔怨怒化作沉寂,室内是一潭无声无息的死水。天黑了,我不知道;夜深了,我不知道。也不曾留意厨房还亮着灯光,不曾留意妈妈又静悄悄走来的脚步,更没留意妈妈眼眸中深深的胆怯和愧疚。
门“嘎吱——”一声,母亲虽还是小心翼翼地,但门和地板仍讨好地争着报告了我。我轮了一下眼眸,只见清冷的灯光下,妈妈的身影越发单薄,面容更加蜡黄而憔悴了。一抬头,额上深深的皱纹便渔网似的牵扯开去,似乎在打捞沉淀在岁月里的艰难。“不生妈妈的气了……小萍……注意休息啊……吃个橘子吧。”妈妈重复着白天讨好的口吻。就在这讨好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了妈妈颤抖的呼吸,瞥见了她拿着橘子的手已经从记忆中的柔软光滑变得干硬而粗糙了,虎口上是厚厚的茧。她边说边用无名指和小指托住橘子的下端,用食指和中指扶住橘身,用指尖扣着橘皮向后翻转,橘皮乳白的里层便露了出来,橘皮的汁水很快染黄了她的指甲和指腹。一忽儿,她便尽数褪去了橘皮,剥出了金黄的橘瓤。妈妈微微颤抖着手,把那颗浑圆泛红的橘瓤递向我,灯光下浑圆的橘子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我的眼不由有些模糊了。母亲见我的脸朝向她了,便分了一小瓣喂到我的嘴边说:“吃一瓣吧,挺甜的。”我鼻孔一酸,赶忙咧开嘴唇衔住了橘瓣,并顺势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母亲见我终于肯接她的橘子了,连忙屁颠屁颠地出去了,我知道她准是又去为我热饭了。
一会儿,母亲进来了,端着热过的饭菜,望着桌上的橘子说:“你怎么还没吃呢?”说罢,放下饭菜颤巍巍地出去了。我悄悄地抬起头,望着她瘦削的身影,有些微驼的背脊,生怕再招惹了我的细碎脚步,泪水破堤而出。
稍后,又听见了母亲走进来的声音,我连忙擦干了眼泪。她望望我,诧异地微笑着说:“呀!怎么哭了,吃橘子。”我怕眼泪再不争气,忙从母亲手里接过橘子。“吃了饭,早点睡吧,别太晚,明天还要上课呢。”母亲掩上门退了出去。
望着桌上那些晶莹润泽的橘子,我眼前复又鲜活出母亲那双结满茧子的手,我心疼地摸着橘子,仔细地品咂着橘子那温馨的味道,也慢慢地体味出了母爱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