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的时候,姥姥特别疼你……”以前,妈妈总告诉我。
关于疼爱的记忆早已褪色,但始终烙印在我的脑海中的,是奶奶的头发,那乌黑的头发。她总是把我抱在怀里,而我看着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头发,烫成一头小卷,几绺紧紧地贴在耳后,又有几绺蓬松在额前。宛如打漩的溪水,一股一股翻成浅浅的漩涡在脑后轻快地跳跃。颜色,就像雨后的老树干一样,如夜色般乌黑,还带着淡淡的光泽。我总觉得那一头秀发,就像快发芽的柳树一样,枝条摇曳着,那么生机而活泼。不时地她再哼几曲小调,让小小的我真的觉得沉浸在春风暖阳之中。
后来——似乎是刹那间,那段关于头发的记忆便不再出现。树有病死的一天,而她,取而代之竟是一头花白,像还在荚中的棉花,凌乱、蓬松,让整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我甚至有点害怕这片花白会不会离开。
“以后要多回姥姥家看看。”我对自己许下了承诺。
“今年放假回来吗?都半年没见你们了……”刚放假就接到了姥姥的电话。
我心头一紧,假期时间基本都安排满了,怕是……不能回去了吧。
“……正在安排呢。”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敷衍而过。
“哦……哦……”我隐隐听见她的回答,想象着她的表情,是期待,还是失望?
“今年时间这么紧张,还回姥姥家吗?”挂了电话,妈妈问我。
我放下笔,闭上眼睛,心里一番纠结。时间那么紧,但我不想让她难过。
我脑海中闪过那个承诺,那个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的承诺。“肯定的,时间再紧也要回。”
又是在路途上的一番折腾,终于,回到了姥姥家。
小安岭还是那个小安岭,卧佛般倚在广袤的黑土地上;月牙湖还是那个月牙湖,静静地睡在山头,一如她的名字般安谧;一堤的柳树还是那一堤的柳树,褪去属于春的碧绿,那是夏的青翠,一跳一跳地拂过湖面,漾起阵阵涟漪,圈圈点点,融进堤边的翠色珠帘……
那,我心中的柳树,发芽了吗?
提起一口气,轻轻地扣响门。“咔”,是大姨迎了上来。随即,姥姥从房间出来,佝偻着背,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那抹花白依旧是花白的,软软地贴在耳后。但脸上,是阔别久逢的笑,肆意地蔓延……
——“病树前头万木春”。那笑容也让那老去的柳树焕发了生机。
我提起一口气:“姥姥,我们回来了。”
那一瞬,我如释重负。
“多回家,看姥姥。”——这就是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