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家的石磨是我生命中路过的美好风景。
我印象中的石磨,安安静静,外表粗糙。那台石磨的材料是爷爷在干活累了休息的时候看到的,那样的石块在我们村中并不常见,但却是制造石磨最好的材料。于是爷爷便不顾路途遥远翻过当时看来高不可攀的大山,将它背了回来。
小半个周过去,崭新的石磨已经做好。爷爷家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只因那是我们村中唯一的石磨,邻里总是要来这里磨一些五谷杂粮。每每此时爷爷总是会笑呵呵的帮忙,我也总是会顺便跟着石磨沾光享享口福。西边大娘塞给我几个大大的水蜜桃,东边小哥送我几包软软的棉花糖。来的玩伴也不少,我就与他们分享这些平常难吃到的东西,绕着石磨,拍手唱起欢快的儿歌。那时候,爷爷家中总是一片欢声笑语。
因为石磨用的太过频繁,家里的石磨很容易被磨平。使用一段时间就得使石匠重铸。接着,它一圈又一圈,碾着来自不同人家的粮食。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石磨缓解了村里人的饥饿,甚至让不少人生存了下来。
家中也有清闲的时候。家中也会自己磨面粉。年幼的我,总是坐在门槛边,看着爷爷和大伯磨粮食的情景。汗水顺着爷爷和大伯的脊背直直地流下来,曲折的皱纹里塞满了漂浮在空气中的零星粉尘。推磨的闲暇时光,他们讨论着乡里的故事,乐在其中。有时我也想上去帮忙,不用长辈们阻拦,自己便因摸不到把手放弃了。
磨面粉时麸皮和面粉分得很清楚。麸皮喂牲口,面粉储存在面缸里。在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细腻柔和的白面粉在石磨里不断出现时,奶奶总会笑着:“莫馋,奶奶给你做馒头吃呦!”然后她便在灶间忙碌。奶奶的手真巧,只揉了几下,一个圆圆的馒头便成了形。放到锅上,热气袅袅升腾,连中堂的神像都弥漫在热气腾腾的雾气里,整张泥塑的脸上都有一些光泽,好像细密的汗珠。我的魂儿也被那柔软白胖的大馒头勾走了。馒头蒸好后,奶奶并不急着上桌,而是先让我送给邻居们。于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端着一大盘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在热牛奶般粘稠温和的阳光下,挨家挨户的送过去,总会得到无数的赞扬和额外奖励,小小的我心中溢满着无限喜悦。
直到如今,一想起来我仍会陶醉于当时那美妙的情境中。我想,那不仅仅是粮食本身的白,更是村中人如白雪般纯洁朴实美好心灵的真实写照。
现在爷爷老了,奶奶也老了,石磨也跟着时光一并老去。当我每每回想起被石磨碾过的温情岁月,往昔的一切,就像鲜活花瓣夹在书里,给予我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好的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