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G315:这是它的名字。横亘在青海的土地上,蜿蜒于起伏的茫茫戈壁上。荒漠里除了黄少见它色,惟这一道灰刺破了单调。这是一条路,但绝非寻常路。
位于茫茫戈壁滩深处,此处降水少,蒸发量大,故鲜有生命的迹象,偶尔,路旁岩石处,在黄沙流经的石缝间,会生出乱蓬蓬的杂草来。杂草本深绿,却落满沙土,平添几分焦枯无力感。它却也顽强得很,任路过的行车卷起沙尘将它淹没,任高悬的烈日散发炽热使它干渴。但它只是在那儿,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用那不知扎入地下多深的根汲取着地底的水分;它只是活着,活着,任世界变迁,我依旧。它的足迹带着它的毅力,沿着道路越来越远,直至荒漠的深处。或许某一天,一阵狂风把它的草籽沿着这条路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它的子孙后代又会怎样呢?还会和它一样,用尽气力来好好活下去吗?还会将目光放往道路的彼端吗?
戈壁的黄石直挺挺的伫立在道路两旁,拔地莫约10米。岩石上,一道一道都是笔直的缺口——这都是风的杰作,风把石化为沙,堆满了整个荒漠,漫漫沙土上,遍布着牦牛或绵羊的骸骨。我望着那一地的尸骨,抬眼向大漠远方:仿佛遍地都是亡灵与游魂,他们沿着这条道路的边界,向无尽奔去。他们狰狞着,嘶喊着,加速着,闪耀着,汹涌地向前冲去,势如骇浪,最终在路尽处分崩离析,化成遍地黄沙。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奔向的是什么,或许是曾经的追求,或许是极乐的净土。大抵在此处,确乎有许多亡去的生灵吧。
听人言,此处曾是一片海洋,望着岩石那围于公路两旁之势,看着岩石那向内蜷曲之态,观着那平行而列的石头纹理,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岩石。
这是时间的巨浪。
这巨浪,将这片海洋夷为了荒漠,将王朝更迭换代,将少年日复一日侵蚀为老者,将这个世界改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可这条路,它从这巨浪中穿过,打通了贫困与富裕,连接了繁华与荒凉,更开创了过往与将来。也许不会再有马队穿行于荒漠,却会有希望的启明星闪亮于道路上空。
这巨浪,却败给了人类的意志。它曾经打磨的作品,被人类用一条路贯穿,被向往“远方”的意志贯穿。
这里,是G315国道。一条路,一条通往过去与将来,带着不尽的智慧与不灭的意志,通往远方的一条路。
“你的路是什么,伙计?
——圣徒之路,疯子之路,彩虹之路,孔雀鱼之路,任何路。”不可避免地,这世上的一切都要踏上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我们又有着怎样的一条路?我希望它的模样,是曾走过荒漠,最后通往未知而充满期待的远方的一条路。“那是一条无处不在的路,人人都能走,怎么走都行。身体在哪里又如何?”
纵然有一日,世界剧变,哪怕有一日,我失掉了躯壳,只剩亡灵,尽管明知会碎散为沙尘,我也要踏着这条横贯时间的道路,追着那颗启明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