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穿过枝叶，栖息在翠绿的叶片间，落在阳台上。看，那个狭窄的菜园，一片盎然。
我家的阳台不大，自从奶奶搬来后，就奇迹般地成长为一座菜园。栏杆被铁丝网紧紧缠着，上面拴着五六块参差不齐的木板，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充满了烟火气息。各种平凡的果蔬在这里肆意生长，每每望着这些生命，仿佛听到张晓风《不识》一文中，植物“嗤嗤”生长的声音。
这里有朴实而火辣的红辣椒，也有嫩绿青涩的小白菜，四季常青的芹菜和韭菜争相生长，生机勃勃的黄瓜藤已开始爬架，阳光毫不齐啬自己的温暖，轻轻将它的热情散落在绿叶之间。微风阵阵轻拂，带过这里的每一片枝叶，像慈爱的祖母轻轻抚摸绕膝欢笑的孙女。在那个小角落里，闪烁着一星半点的嫩红，时而又隐没于宽大的绿叶下，那是奶奶心血来潮种下的小草莓。
就是在这里，我想起了那些小草莓第一次成熟的样子。
奶奶一颤一颤地走入我的房间，眼中满是笑意，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她蒙上了我的眼，带我走到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温和而不晒人，就像奶奶一样。等我恢复了视线，奶奶干瘪的手中躺着几只指甲盖大的小红果，奶奶的语气慈祥而疲惫：“攸宝，这是草莓，我种的！”奶奶满脸期许地昂着头，眼神就像考试得了满分的孩子，期待妈妈的表扬般。我低头看了看这些小红果，它们和市面上那些鲜嫩多汁的大草莓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为了不让奶奶伤心，我捏起其中一颗，轻轻放入口中，入口之初，是青涩的酸味，但当我轻轻咂嘴的时候，这酸涩之中竟然夹杂着一缕清甜。哪怕只是细微的一小簇，却被我捕捉到。现在回味起来，那不就是自然的味道吗？不就是小菜园的味道吗？我兴奋地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奶奶。奶奶却摸着我的头，傻孩子，这不是菜园的味道，而是生活的味道。
但在家中种菜终归不太合适。奶奶提着一桶潲水，跌跌撞撞，边走边洒。好不容易到了阳台上，一勺潲水过去，妈妈的白衬衫上便星星点点，污秽不堪。忍了很久的妈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对着奶奶，似乎想把对菜园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奶奶看了我一眼，是在恳求吗？我低下头沉默很久：“我只是怕木板松动，掉下去会砸到人。”我不敢看奶奶的眼睛。
“我会把东西扔掉的。”奶奶低着头，双手放在胸前，略微有些驼的背仿佛更驼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对不起。”
好像，除了对不起，奶奶又能说什么呢？
“也是，妈，这毕竟不是乡下，还是要注意一些。”听了妈妈的话，我恍然了。这是我家，不是奶奶家，只是城里的我家。
后来，菜园被撤走了。
我家的餐桌上再也没有了可以辣哭亲朋好友的红辣椒，没有了新鲜纯真的小白菜，同样不再有令人难忘的芹菜、韭菜了。如果说这些我都不在意的话，那么我开始想念那些生活味的小草莓了。
在这个车水马龙的时代，人总是要寻找一个依靠的。我想，菜园就是奶奶的依靠吧。因为她不能再依靠她的子女了，菜园就是她的一切了，是她微弱无力的呐喊，她要告诉所有她所爱之人，她，一直都在。
我想，我一直都是爱着这片小菜园的，就像爱着菜园的奶奶一样。看！那个菜园，早已生长在了我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