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倾泻。
暮色渐深的大楼闪着光,车来往不息。外婆矮胖的背影印在灯红酒绿间之间。我随着她,银白色的发丝与淡淡的烛香融在风中,灌满了我的耳际,隔离了世俗,喧嚷。
“车又没油了。”外婆随口扯到道,眼睛四处打探。
“哦。”我不知道回什么。她总是这样,挑起无意义的话题,打乱我的思绪。“我一会儿去给车加油,你要跟我去吗?”许久得不到回应。
“算了,我自己去吧。不然你妈一会又骂我了。你回去跟她学习吧。”外婆转过头。我的心被扎了一下——她的眼睛,装满了无奈,与恐惧。
“你陪我出来取钱,我都听出你妈不高兴了。”
我知道,外婆很怕母亲。
“没事外婆,我一会跟妈妈说一声就行,我和你一起去加油吧。”外婆惊喜地转过身,“那太好了。咱们一会去那哪儿吧,就是我之前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加油。”
“哪里?”我应和着。“哎呦,你不记得了吗?之前我带你去吃火锅的,然后去的那里!”外婆激动地描述着,眼睛里好像又显现了火锅店一带的样子。“好啊。不过为啥去那里,这么晚了都,家附近那个不是更好吗?”外婆“啧”一声,砸吧嘴:“你这孩子,那里不是可以少花每升三毛吗。”
我愣住了。眼前的外婆,尴尬地笑着。我有什么话,赶在齿边,也咽下去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那眼神了。
“你先回去吃饭,我去给车加点油。”外婆开着车,蹦出这么一句。
我的思绪跑到了一个月前。那天正值盛夏,蝉声堵的夏日,闷得慌。
“行。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这么晚了。”我随口答道。
“你妈办的卡快到期了,我得趁到期之前去,不然下次多花两毛。”我惊得转过头。外婆胖胖的身体坐在驾驶位上,那一刻是那么落寞。两毛钱。我再也不会忘记,那天外面的风吹解发热,吹得外婆银白色的头发更加稀疏。
外婆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哈哈。”她裂了裂嘴。那两个“哈”,更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一瞬间,我又回到了当下。
外婆信佛,身上总绕着香烛气儿。慈眉善目,现在更浓了。
很快到了银行。我们行那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四周都是玻璃,里面有两台提款机。外婆扶着大腿,有些吃力地走上台阶,然后慢慢地走向其中一台提款机。她走路一跛一跛的,“哎,这?”外婆发出疑惑的声音。我上前,看不懂提款机那复杂的操作。但余额:“298。3元”刺入了我的眼里。我知道,外婆这一次出来取钱,是因为外公生病了,要住院。外婆离开了银行。我们又往前走了几百米,一个同刚才一样的地方,一个同刚才一样的结果。“真是怪事了,他们怎么没打钱来?”外婆自言自语道。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不是。
“谁没有打钱?”我上前几步。
“你姥外公的单位。这个月没有打退休金来。”一阵沉默。“钱都去哪了呢?”外婆开始自言自语的算起了账。
“本来有2万多的,给你看病花了1万多,我自己看病也花了几千,还有你姥爷。”
“哈,那自家人还真是体弱多病呀。”我开玩笑道。外婆转身看我,抿了抿嘴,眼里多了几分沧桑。他嘴上开着玩笑,我却落了眼泪。还好,黑夜帮我打了掩护。我从未问过外婆为何那么节省钱,甚至为了几个零头,和保安吵过不只一次。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而我却在抱怨她的“坏”。鼻子酸到我无法呼吸。
此刻,矮胖的外婆披着夜色,是那么沧桑,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月光温柔,似水呵护着喧闹的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