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子,很少和别人说话。
在其他女孩都成堆聚着,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的时候,她只一个人孤寂地坐着,像离群的雁。她看着却很是平静,一手托着腮,目光在天空之上徜徉,眼中有缕缕清风流转。
我本不该和她有什么交集的。只是那个平常的下午,我们偶遇在放学的路上。清风里,我和她远远地对视。片刻,她有些腼腆地冲我笑了一下,局促地拉了拉衣角,转身走进了一条小巷,深得望不到边。
后来的日子里,我又几度遇见她。渐渐的,我与她的距离越来越短,直至变成了“我们”。
她带我去了她家,很是自豪地给我展示了她的书架。书架的漆已有些剥落了,上面书不多,每本都是用书皮精心包着,平平整整。在昏暗的灯下,流转着光芒。我小心地拿起一本,翻开一页,右下角有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折痕,显然是费了好些心思把它压平的。我的心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首弦曲悄然弹唱……放下书,我和她告别,最后看了一眼这条有些破旧的小巷,心中漾满了宁静。
却没想到,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第二天早晨,我踩着晨曦走进教室,看见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嘲笑着她。她惊恐地缩在座位上,如无处可逃的猎物,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正是我昨天翻看的那本。她看见了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那是希望吗?她用口型对我说话,从她语无伦次的表达中,我终于听出了一点头绪:她看我昨天翻这本书,就把这本书带来给我看;那群女生看到了她卸载扉页上的话,就嘲笑她……
最后,她乞求般地望着我,极其缓慢地对我做了最后一个口型:帮帮我,拜托了。
我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下定了决心,张开了嘴。
“班长,你不会想帮她把。”为首的女生有些轻蔑地说,“她那种人……小心连你也……”
她的话没说完,但谁都听得懂。我刚刚张开的嘴默默合上了,用力地咬住了下唇。我还是太懦弱,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悄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一阵悲哀席卷了我的心,我埋下头。
后来,事情悄无声息地落幕。她去给那女生道了个歉,看着她满脸巴结与讨好,隐忍着一丝不甘,我突然泛起了心酸。暗暗握紧了拳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我在这场闹剧中,充当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不再是我认识的他了。她开始广泛地交际,和那些嘲笑她的女生一起夸张地笑着,像一个唱着独角戏的小丑。舞台是那么繁华,台下却空无一人。她不再仰望天空,大概,藏在天空之上的梦已经消逝了。
那本她曾视若珍宝的书,现在被随意地当值在她桌上,大张着口,正翻着扉页。我路过时,特意看了一眼,上面有涂改的痕迹,涂掉的字迹勉强还可以辨认,“我想当作家”。字迹显着稚嫩,也透出了认真。
旁边有几行乱七八糟的字,显然是新近补的。字迹和被涂掉的一模一样,只是显得漫不经心。那些认真的岁月,随着天空之上的梦,一起飞走了。
如果当时我勇敢地站出来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我后来曾无数次这样想。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懦弱的我,终以自己的旁观,成了他人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