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因为我体质虚寒,爷爷奶奶没少背着我奔波于各个医馆。虽然每次流的汗能浸湿一整条马路,但他们却从不抱怨,就这么坚定地迈着步伐,好似一刻也不能停歇。当他们拿到中医给的中药时,才会如释负重地呼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对我露出会心的微笑。
每当我伴着朝霞,带着花香从幼儿园走回家时,一进门便有一碗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中药出现在我面前——那是奶奶煲了一下午的成果。我第一次尝试忍着难闻的气味将中药喝下时,便如同吃了“砒霜”一样呕吐不止。
从那次以后我便再也不敢轻易触碰那不可言的“禁忌”,但是奶奶却对它寄予了厚望,想方设法让我喝下去,为此不惜加三大勺蜂蜜进药里面。没想到我对此丝毫不领情,常常偷偷地喂给客厅里的兰花喝。依稀还记得那年的兰花长得格外鲜嫩,许是中药的奇效。后来终是被爷爷逮住了,他们怀着失望和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我却悻悻然而不了了之。
直到有一次,我终是愿意喝了那苦不堪言的“黑色禁忌”。
那次,依旧是下午,不同的是,漆黑的天空如倾倒洪水般下起了滂沱大雨。我被困在幼儿园,不知所措地望着窗外那毫无生气的天空。看着同学一个个被家长接走,心里越来越焦急,不停地向大门外望去,终是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矮小声影撑着伞出现在大门前——是奶奶。奶奶踩着齐腿深的水把我抱起,又缓缓地转身往家里走去。即便风如猛虎般咆哮着,刮过奶奶瘦弱的脸颊,雨水倾倒在奶奶的头发上,奶奶依旧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家里走去。许是她心中的信念不允许她倒下,她背上还背着她最疼爱的孙子。过了一个多小时,奶奶才背着我从不到一公里的幼儿园走到家门口。而这时,挂在奶奶腰间的中药却被风刮的旋转至天上,又从大门冲了出去。奶奶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她好像不知道中药吹被走了似的,将我缓缓地放下,让我进了门。我进门后,将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后,才发觉奶奶不见了。我大惊失措,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却都没有看见那个矮小却坚强的身影。直到暮色已深,月亮已将月光洒在窗前,奶奶才带着湿透了的衣服和完好的中药回来。奶奶的脸上尽显着疲惫,腿也似乎因寒冷而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进了厨房,开了灶火,把我的中药一丝不苟地按顺序放了下去。
我的双眼逐渐被泪水浸湿。我不停地用衣袖擦拭,却又不住地流泪。直到闻到熟悉的苦涩味时,才发觉奶奶已经用颤抖但是坚定的手端着中药低头看着我。奶奶一手端着中药,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平静地说:“没事的,孩子,快把中药喝了,喝了你的身体才会好起来。”我看着奶奶满是风霜的脸颊,缓缓地从奶奶冒着青筋的手里接过中药,用同样颤抖的手倒进我同样颤抖的嘴里。
我边喝着边慢慢地品着,却没察觉到苦,只是甜。我忽地明白了,中药原本是苦的,但只要有奶奶在,有奶奶的亲情在,便比那三大勺蜂蜜更甜,那种甜,不仅甜入了我的喉咙,更是甜入了我的心头。
因为奶奶的悉心照顾,我的身体终于变得健硕,不再那么弱不禁风。“操劳一生岁月老,爱芽茁壮满庭芳”,奶奶一生劳累,却不愿自己的孙子受到一丁点委屈。如今我到了城市,过着喧嚣的生活,每当傍晚时分望着朝霞时,总会想起幼时奶奶那碗苦涩的中药,那份甜甜的爱,那份潜藏在心底的浓浓亲情。
最甜,不过儿时那碗中药。最暖,不过那份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