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前夕,老家的房子户户都贴着窗花,形态各异的灯笼挂在屋前,垂髫之年的孩童穿着新衣,结着伴在青砖小道上蹦跳戏耍着,一派喜气洋洋。可我的心情属实好不起来。
屋里一片狼藉——几十张宣纸被揉搓着丢在桌子边,桌子下横七竖八的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花灯架子,有的高低参差,有的矮胖挫,还有的“骨折”多处。它们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似乎也不明白我是如何把它们做成这幅鬼样子的。我懊恼地站起身,将又一个残次品踢到一边,闷闷不乐地想:本来以为奶奶是花灯手艺的传承人,我做个花灯在小镇上拿个奖不是手到擒来吗?怎么捣鼓了一天,做了十几个,就没一个成功的呢?
身边突然“啪”的一声。我侧过脸,只见一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被人放置桌上。
“浮躁。”奶奶就站在我身旁,一只手擎着一盏绣有牡丹的花灯,另一只手曲起两指,用指节敲了敲我的头,“只想着做得与众不同拿大奖,路都走不稳就想着跑。你看你这,根本没按照步骤来,竹条就用米糊随便糊在一起,罩子表面不平整,宣纸糊上去坑坑洼洼,只晓得图快,怎么会精美好看。”奶奶伸手抚平了一张宣纸,缓和了一下语气,“一步一步来,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结果就不会让你失望。”
我狐疑地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奶奶的。我按着老人家说的,先将小竹条有条不紊地用细铁丝固定好,刷掉多余的毛刺,而后重新抽出了一张米黄色的宣纸,平摊在桌面上,按照花灯的骨架用玉梳子一点一点地在纸上压出痕迹。不知是不是家里暖气开得太足,做完这一些,我的腰已经开始酸了,额前也渐渐有薄汗冒出。我摊开手将碎发往上撩了撩,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宣纸按照痕迹折好再摊开。之后我拿起刷子,在米糊里按了按,细致地涂抹着竹条,另一只手则将宣纸一点一点覆上骨架。我屏息凝神,双眼直直地盯着灯,目光随着刷子移动,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发丝滑下,掉在了我右手的虎口上,吓得我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终于,最底层的宣纸铺好了。我松开了一直被咬着的下唇,活动了一下手指,俯身拿了一张颜色偏白的画纸,又转过身去旧书榭里拿爷爷调好的墨水,执起一支毛笔,蘸了一点泛着青色的墨汁,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着花朵的轮廓。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赫然呈现在纸上。
我双手交叠,伸了一个懒腰,只见这时已到日暮黄昏。雾霭沉沉,层叠的云朵被染成了玫瑰色,晚霞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凤凰的翎羽,热烈又温柔。我看着眼前基本成型的花灯,心中尽是欢喜与欣慰,原来我已经完成了这么多步!
接着,我拿出调色盘,用细纹笔一点一点给花瓣上色。染着新春的绿的荷叶青翠欲滴,配上粉嫩的荷花,如同新生的小娃娃,可爱又活泼。终于,最后一步也完成了。
一盏花灯终于大功告成!兴奋之余,我又不禁感慨,原来,真的不能把结果看得太重,把每一步做好,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做一盏漂亮的花灯。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不要总想着终点,就这样一点一点走,一步一步地前行,也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莫问阑珊何处来,零星闪烁终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