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回家探亲,离开白银的那个早晨,父亲执意要送我和言言去中川机场。
车还没有启动,言言吵吵着要喝水,父亲立马跳下车去电影院拐弯处去买水,我隔着窗看见他焦急地寻找,然后又小跑了两步向八号楼方向走去。突然想责怪言言太闹腾了,五六分钟车就要出站了,折腾爷爷跑来跑去太不该了。没等我拍言言的小屁股蛋儿算作惩罚,父亲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边提给我看他手里的便利袋,一边还念叨说:“给蛋蛋买了农夫山泉,还给买了旺仔,因为跑了两三个地方都没有苟书言喜欢的酸奶!”我便口头责怪他买水就好了,跑来跑去那么远,我要去,可你先跑下去了……责怪父亲的话语都不敢看着他说,只是把湿巾递给他擦擦额头,满头大汗的。
两年半前的手术后,父亲老是爱流汗,总觉得还是手术太大伤了元气,再加上年龄也大了,所以身体还是虚弱了很多。但又不能直言告诉他真的原因,就只是鼓励他多锻炼身体,多走路,多运动会很快好起来。
去中川机场的一路上,言言爬起坐下又折腾抱抱,快到的半小时,却瞌睡到睡着了。父亲就又要求他抱着言言,让我坐后一排休息一下,飞机上臭蛋闹腾,我也休息不上。父亲很少这样要求,以往都是我们说了,父亲才能按照着去做,从来都不会主动要求这样去分担。我很惊喜,且又被离愁别绪搅拌着移动到空座的后一排。
比起以前好很多但依然没有绿油油的山接连不断地后移,我真的有点儿困了,所以打了一个小盹儿。当大巴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我就突然间被摇醒了。想要赶紧问问快到机场了没有,言言醒了吧!可那暖暖的阳光透过车窗照了进来,正好落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我盯住他稀薄的头发看了很久,似乎时光匆忙到从他意气风发的年少,到我们每个春节期盼他早一点回家过年,再到他为了我们更好的生活而回单位工作。接着一下子拉过去了镜头,一瞬间让我的年少里他还是很帅的爸爸一刻间就到了他抱着我两岁的儿子已经成了七十岁的老人。我的心里顷刻间就涌满了悲伤,还有我快二十年离开他和娘在异乡的分离。
那车在近乎乡道的路上颠簸着,那暖暖的光也随之闪动在他已经秃顶的头顶和已经完全花白稀疏的发间,我在后一排凝视着父亲抱着言言的样子,只想让时光就此停留。心里默念着:对不起,爸爸!你的孩子我颠簸在异乡这么久,让您操心了!
没有多久,车就停在机场停车场。我开始推了行李箱往前台赶,只叮嘱了父亲拉住言言的手跟着我走,不要让宝宝乱跑就可以。
取票、托运、找卫生间让言言办手续,全程父亲都紧随其后。看着他在我们兄弟姐妹三人身上从未有过的耐心都给了他的孙子和外孙们,而且还在机场大厅陪着言言躲猫猫,我心里远远地看到心里就溢出来更多的不舍,也就更增添了许多对家人的亏欠。
父亲应该对分离这种滋味体会的最透彻,因为十三岁为了生计从会宁奔波到白银,然后十五岁正式入职直到退休的最后七八年,都一直在与我们分离又团聚。我后来在他的三个孩子中,重演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异乡颠簸,我想,他始终是最能感同身受每每离乡的哀愁的。所以,看到他和言言躲猫猫的欢声笑语里,我的泪水是倒流在心的最深处的。而且,我的愧疚导致我连好好看看他追着言言一边跑一边做着兔子和猫猫动作的样子,都无法直视。甚至,更准确地说,是连正视的资格都没有。
每次探亲回去,父亲都问我想不想吃秀秀麻辣烫,他去提给我吃!或者问我马三他们家的羊肉,他中午早早去,我倒时差睡起来就可以吃到嘴里!要回疆的前一天也会来来回回好几趟五一街市场和大菜市买东买西的!每每我都有更重的罪孽感,可我为了我单薄的理想和我的爱人和孩子,一次又一次的相聚又分离。多想有那么一次,我突然进了白银西后,从此就定居下来,不再离开半步。
去年我的生日愿望是把我深爱之城的房子,安心装饰成我想要住一辈子的样子。不想再如此重重折折。这个秋天的尾巴尖,我又一次订了机票,在我最为怀念的秋天里回我的城,省亲。
两三日前就说一定会早早来中川机场等我和言言,我只叮嘱不要到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