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坠落的太阳点燃了遥远的天空,炽热的云被一点点吞噬,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夜空像翻转过来的深蓝大海。弯弯的月亮已经出来了,一颗微弱的星,依偎在她身旁,在秋天的夜晚洒下如水的光。我与奶奶收起最后一批晒干了的辣椒,慢悠悠地走下楼去。奶奶一头斑白头发像是冬天里一堆似融未融的雪,又或是一只花白猫的皮毛。奶奶的眼睛小而深陷,但有时也透出熠熠的光,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浸满了一生的烟火。奶奶少年丧母,十二岁就当家操持家务,是闲不住的脾气,就像鲁迅笔下的张飞鸟。为了不使自己闲着,奶奶在楼上花园的花箱里种下了满满的辣椒苗。到了夏天,辣椒接二连三的从一片片看似有些皱巴的叶子下冒出,结出一串又一串状似弯刀的辣椒,鲜红,嫩绿,夹杂着些许橙黄,风吹来甚是好看。或许是辣椒性子太忠厚,并不需要什么精心的侍弄就能长得又多又好,渐渐地,一家人对辣椒都慢慢变得不再关心。
新学期,初三的我搬到了学校附近陌生的出租房居住。偌大而又空旷的家,对于奶奶而言也变得陌生,没有人可以交流,也没有人可以倾诉,要做的饭菜变少了,要洗的衣服也变少了,可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少了,一辈子都闲不下来的奶奶,好像突然就闲了下来,以一种不情愿且被迫的方式。在奶奶身上,时间走得越发地慢了,好像是一种顽固的孤独困住了行走的时间。之前在家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奶奶做的饭菜不好吃,多多少少都有些挑剔,至于那些花园里默默生长的辣椒也几乎完全漠视了,我和父母的赞赏和惊叹只属于园子里那些在秋日里还姹紫嫣红的花儿。
每个周五的晚上,我和父母从出租房回来时,奶奶的笑容像是烟花般绽开在脸上,那晚的饭菜也是格外地香。
奶奶与我一起来到花园,在深绿叶子下找出一个又一个细长的辣椒,辣椒的柄像是小拐杖的上面顶一个小圆盘,轻轻一摘便拿了下来,再码成整齐的一排排。坐在石凳上,听奶奶说着各种各样的故事,或许其中的一些我早已忘却,又或许其中的一些我未曾听说,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奶奶讲述着一些过去的时光,我和奶奶一起看夕阳慢慢落下天,慢慢的变黑,再看星光把天空染出斑斑点点。
风送来晒干了的辣椒的味道,干辣椒皱皱巴巴的,紧紧的裹着里面的辣椒子儿,就像奶奶紧紧裹住她对一家人的爱。
我在长大,可能会因为种种变化而离开,但奶奶,我想告诉您,好多年前,您就顶着一头如霜的白发住进了我的心里。所以,即便离开,亦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