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学校组织研学,我们去了游乐场。望着众人疯狂奔跑的身影,我的安静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若不是实在无聊,我定不会“违规”跨过那道矮矮的栅栏,也就不会误入那块被隔离,被遗忘的区域。
我手拿相机左摇右晃,晃到了那诺大公园里的狭小一角——被夹在两个喧闹的游乐板块之间,一块被低矮的栅栏围出的边角地带。它的一侧是为“云霄飞车”搭建的高大轨道架,交错重叠,犹如一支支高高举起的粗壮手臂。这些手臂组成的庞大屏障霸道蛮横地将这个角落隐藏在自己的阴影里,使得这块小区域就算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只能被一片灰色笼罩着。
栅栏外,秋日高阳早已用无数道金色光芒点燃了这座乐园的热情。树影间时隐时现的欧式城堡,随处可见的搞怪卡通形象,加之点缀在其间的各种颜色的花,造型独特的雕像,使人仿佛进入到一个亦真亦幻、绚丽多彩的童话世界。热辣、劲爆的电子音乐在园区内肆意游荡,这里鼓点密急,那边弦声嘈嘈。各种游乐设备带着红男绿女,做着旋转、翻滚、俯冲等运动。游人时惊时乍的呼声,一会儿被抛在半空,一会儿又重重地砸在地上,让听者的心,也不由得跟着这叫声起伏、收缩。
而栅栏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是一处山坡,坡上种着清一色的梧桐,或密或疏,或高或低,或直或歪。行不行,列不列的,当初种植的时候定是潦草、应付的。远远一瞧,眼前尽是些粗粗细细、曲曲直直的灰白线条和一些深深浅浅,十分随意的色块,杂乱得让人眼花。这些树的枝条应该是未曾被修剪的,所以长得任性随意,行走在其间,可得非常小心。侧身而过时,它会偷偷勾住你的衣角,引你回首。你刚低头解开了这牵绊,一抬头,它又轻轻从你额前划过,同你的一缕发丝缠缠绕绕。你若伸手去强拽,它已急急地退回,一颠一颤地在一边偷乐着呢。你前行,它往你怀里撞;你回避,它又伸手把你拦;你若停下,它更放肆地将你围在当中。总之,这些枝枝丫丫绝对是未受教化,极不规矩的。
急了、恼了的你正要发作,一抬眼,呆了——头顶上一片斑斓。各式的绿,各种程度的黄,再加上各种热度的红,还有褐、赤,这是一年中梧桐树色彩最艳丽、多变的时候。
就在我仰首一一比较那清一色的梧桐树,饶有兴趣地猜想他们的经历时,脚下却不时传来一阵清脆的“嘎吱”声。低头一看,我的双脚正踩在一层厚厚的枯叶上,清一色的暗褐色,没有一点别的杂质,那“嘎吱”声,便是枯叶碎裂时的声响。再往四周一望,枯叶铺满了整个山坡。我正欲挪动的双脚僵着了,不敢再轻举妄动。它们一片挨着一片,一片叠着一片,沉浸在一种安详里,那样子像是睡着了。我不敢有大的动作,怕惊扰了这些叶子,只得小心翼翼地让脚贴着地,缓缓蹚行。
我蹲下身子拾起一片,捧在手心端详。它们身体里的水分重归天空,绚烂明亮的颜色还给太阳,就连各自斑斑驳驳的印痕也同叶片的暗褐融为一体,看不清晰了。此时,外面世界的热闹早已迷惑不了它们,曾经位居枝头的繁华也一一放下,就连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已为零。它们好似又回到最初的那个寂静平和的时刻。抬头望望摇曳在枝头的,再看看这落在脚下的,这个距离算不上高,但又足够长。
从栅栏里跨出,我又坐在阳光下,旁人好奇我刚才去了哪里。我回首望了望那孤独于世的小小角落,想起了王维的那首《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