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被烟雨笼罩的星期三。
班主任突然把我叫进了办公室。他神情黯然,低声地对我说:“门口有你的家长来接你,你的奶奶——过世了。”
如一个晴天霹雳朝我打下来,滚烫的眼泪一下子迸出我眼眶。写了请假条后,我什么都没带——甚至是雨伞都没拿,直接向门口飞奔而去……
到了殡仪馆,这里的风如刀片,狠狠刮着我的心。雨也灰扑扑的飘着,大人们头戴白巾,神色忧郁,泪痕没干过,一个个都哭红了眼。我的右臂多了一朵白花(用黑布固定着),白得很刺眼。
那种悲伤的气氛沉重得像山压在心头,我哽咽着,却说不出话来,好像说什么都被心里的伤痛拽着,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奶奶,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安心好吗?”我跪下,一张一张烧着火纸,在心里默念道。大厅里,奶奶的名字在LED灯上显得格外耀眼,仿佛这个时候她的名字才被人们记得。她的遗像被花圈包围着,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万般后悔!只看一眼,我的痛悔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因为我没有见到奶奶生前的最后一面。做为孙女,我是万般愧疚的,我不是个孝顺的孙女。
吃饭时,我感觉饭菜根本都没有味道,除了眼泪的咸与心里的苦楚。
奶奶的一生,都是在辛苦中度过的。她一个人照顾生病的爷爷,还独自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就连我也是奶奶一手养大的。她生前说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多照顾你,我还能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帮助他人是奶奶的快乐之源。
我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奶奶喜欢带我去公园玩。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奶奶常常给乞丐送吃的。奶奶心疼乞丐们,常常给他们送温暖。我想这种快乐的感觉,肯定比我吃草莓芝士蛋糕还要快乐。
做针线活是奶奶的乐趣。有一次我问奶奶是怎么学会做衣服的,她那像干瘪的橘子皮的皱纹舒展开来,轻轻笑着说:“我是在梦中学会的,我梦见有一个裁缝师傅手把手教我。我醒来照着做,然后就学会了。”奶奶没事儿时喜欢缝缝补补。还经常为邻居免费缝补衣服,却从来不要回报。
激励我学习是奶奶最擅长的事。每当我学习心不在焉有些浮躁时,奶奶就会在我耳边滔滔不绝: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学习是你的唯一出路。”
“你又不笨,别人学的会的知识你一定也学的会。”
奶奶虽然没文化,但是她的话总是很能振奋人心的。她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没出息,想要我们晚辈靠读书走出去,完成她小时候的读书梦。
自我出生后,奶奶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身上。“奶奶喜欢大孙子大孙女。”正是印证了这句话。直到两年前奶奶住院时,她还说,只要她还活着,一定要望着我上大学,望着哥哥结婚。
可惜的是,奶奶再也看不到了,她生前一切美好的希冀都化为泡影了。
奶奶喜欢桂花的香味,在医院照顾奶奶的那年,我总是在身上喷满桂花香水,能让奶奶心情愉悦。直到现在,每当我闻见桂花香味时,就会想起奶奶的脸,那张有着岁月痕迹的笑脸。过往的记忆,就在我脑海中如胶片放映机般一一浮现。
小时候,奶奶一直陪伴着我,行走玩乐都让我带幼儿园发的双语课本,这是我热爱学英语的原因之一。街坊邻居都很欢迎奶奶说她有福气,把孙女养大了,可以享孙女的福。可如今呢,唉!多么遗憾,我没机会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了。
临近中考的前几天,原本只是腿脚不方便的奶奶在家里突然摔跤了,她说身体突然感到不适。为了不影响我心态,她瞒着我,一直陪到我中考结束。我清楚的记得奶奶亲手做的一顿丰盛的晚餐,可我一口都没吃。因为那时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之前我忘了告诉奶奶。现在想来,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吃到奶奶亲自做的炒面条,炸饺子和炒花饭了……
风微微扬起薄帘的轻纱,纷扬雨丝宛若曲终回环 ,最后轻轻落下。凄凉的哀乐声渐渐在我耳边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了。我的四周氤氲着桂花味儿,奶奶双眼紧闭,一脸的平静安详,真像是一场酣畅无比的睡眠。她的双手依然布满老茧,每一个茧都见证她生命里每一个辛劳的时刻每一个幸福的时刻。
我多么希望在殡仪馆看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奶奶就好好地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望着我笑……
又仿佛看到我现在写下的每一个字在火光中化为一缕青烟,在奶奶的墓碑前袅袅升起——奶奶,放心吧,我一定会成为您希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