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姐”老师
她不像是一位正宗的老师，只不过比我们稍微大一点而已。我们都戏称她为“大姐”。“大姐”老师的眼睛是澄净的，像雨洗过的天空；脸蛋像月亮一样又圆又白。印象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我也常常回忆起“大姐”眼中曾一闪而过的不满，因为我们这群学生都是那么淘气，经常欺负她的软弱，即使对我们发火，眼睛里似乎还在笑着；打人的时候，也打不痛我们；我们都不肯听他的课。
不管我们怎么淘气，她依然在课堂上读我写的作文，在班上请同学们一起欣赏作文中喇叭花一样高声喊叫的个性，却从不批评我心不在焉的听课态度。
那天下午，我坐在教学楼后面的草坪上，跟几个捣蛋鬼一起，以采集标本为借口，抓蚂蚱、找螳螂，捉知了。我在一棵桂花树下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阳光挤过一树的桂香，在草地上摇出斑斑点点的图案，那图案就像淘气的孩子无意涂抹的美术课上的作品，散着纯净的香味儿。这时我才知道这是一棵每月都开一次的月桂。
我先是看见一双鞋踩碎了阳光。猛一抬头，我立马发现她那宽广深远的眼睛，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潭。我站起来说：“大姐老师好！”
“你好。＂她注视着我，双眸似要望进我的心底。我不自觉地避开了这射电望远镜一样的眼睛，将视线移向她肩头的阳光。他穿一件素心衬衫，阳光显得有点儿虚弱而苍白，跟我当时的心情一样。
可她还是问起我：“你是第一个不想听我课的学生，而且表现得那么彻底。为什么？”
我竭力搜索着我所知道的语言，我当然不会傻到告诉她真实的想法，因为我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满。最终，我只能耸耸肩：“老师，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愿意把阳光关在窗外。”
“很浪漫的借口。”她笑了，抖落了肩头苍白的阳光。我也笑笑，暗暗松了口气。远远地有小提琴的旋律传过来，正午的阳光竟有些轻盈的婉约。
第二天，“大姐”老师讲的是诗。她说：“诗不需要刻意地去体验生活，童年的每一个日子都是诗，星光如同荷珠一样清凉的夏夜，晚霞华美到近乎忧伤的黄昏，雁鸣零落浓愁不堪的深秋，瑟瑟发抖的晨星拱起的寒冬，都是诗的素材。”
那一刻，我又一次想到了那个词：太阳的芳香。
我再没缺过她的课。我总靠在左边第一排靠窗的位子上，阳光从我的眉梢一点点移向她的额角，我感觉生命也跟着慢慢地流动起来，从我的眉梢到她的额角。我在日记中写着：“这段时间，阳光总是很有光泽，我好像跌进一个悬挂着诗意的梦境，它美好得让我甘愿迷失来时的路。”
后来我经常去教学楼后面的草坪，靠着那棵月桂读诗。
阳光的触须从仅有的缝隙中伸进来，探寻着我心中的秘密。
我闭上眼睛，梦见一个紫丁香绽放的温馨日子，“大姐”老师微笑着向我走来，阳光静静地斟下洁净的安详。
醒来时，阳光已在我的身边堆积得很厚很厚，那是春天的、夏天的、芳香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