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的力量
“你小时候住在大山里哩,爸爸!”
“是的。”
“那你一般怎么去上学?或者你是不是不上学,直接去当兵的呀?”
爸爸咧开嘴笑,脸上的肉被挤开,中间嵌杂着几弯深深的皱纹,他用粗糙但厚实的大手轻轻地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提了提。
“我当然要上学啊,我们那时上学要自己走上十多里路哩,可不像你们现在,还有轿车专门接送。”
“哦——”我有些漫不经心,用手捶打着被子里的棉花,软乎乎的,很暖和。爸爸抓住我的手,塞进了被子里,“那你那么累赶到学校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呢?”
……
爸爸沉思了好一会儿,用手支着下巴,突然他的眼神变得激动起来,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我最开心的事情啊——是每周星期一的时候啊,老师让我们一排一排站好,所有人到齐了,哦!还包括门前的那条大白狗,我们就一齐敬着队礼,看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哇——”我差点未回过神来。“那你当兵……你当兵的时候,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呢?”
“也是这个!”爸爸坚定地说。
我的情绪变得兴奋起来,此时灯突然熄灭,爸爸亲吻我的额头,“快睡吧。”
“可是……”不等我说完,爸爸便制止住了,离开了房间。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去看一次壮观的升旗仪式成了一个美丽的愿意镌刻在了一个六岁孩子稚嫩的心头,像一束耀眼的阳光,破窗而入,从此成了我努力追寻的梦想!窗外有蝉鸣,有枝叶颤动的声响,就这样伴随一个孩子进入了梦乡。
小学毕业那年,我终于迎来了梦想中的升旗仪式。我到了北京,这个充满光、热和希望的城市。我望着竖立在我眼前的高楼大厦,幻想着两天后我便从这里穿越过一排排亮丽的灯火,绚烂的霓虹,站在天安门脚下仰望那冉冉升起的红旗,心中充满了幸福。
那一天到了。
前一天晚上下了些小雨,静静洗涤了大城市中的尘埃,恰巧又在我们出发的时候便停了,路灯的光正好洒在刚刚下完雨后的湿漉的土地上,泛起一层层金色的涟漪,路上有深深浅浅的水洼……我们一行人被导游催促了许多次,飞快地踩着泥泞的路,上了大巴。
凌晨三点过,因为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导游让我们在车上补补觉,可我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在车上窜来窜去。
因为被几个贪睡的同伴连累,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很快就要来不及了,导游便让开车的师傅从另一边停车。他带领着我们从地铁站穿了过去,这算抄了条近道。
“快看!”我的耳畔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我急忙慢下了脚步。地铁站口蜷缩着一位七旬老人,干瘪的皮肤是红褐色的,松弛地包裹在他嶙峋的骨上,血红般的眼睛,凹陷在骨里,似乎向外传述着痛苦和求助。他的左手握着一盒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剩饭,右手在无力地刨着,仿佛在找些什么,而劣质的油也几乎浸满了他变形的五指,可他仍然在翻找,我们知道他需要一块肉。我下意识地蹲下,想伸出手拉一拉他,可是正当要做出的动作却被止住了,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些颤抖,因为我看见他身上搭着的那件军衣上有细小的蜘蛛和小虫在爬动。
“呵,北京也有乞丐!”“他的衣服真恶心,离他远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别管他,活该!”周围的人有的扔下几张一元的人民币有的甚至留下几句刻薄的话便走了。我望着他们暗骂了几声,他们也闭嘴了,却也灰溜溜地逃走了。眼看着导游催促,一个个人都走了,而我却挪不动双脚了。
北京夏日的早晨不是寒冷的,地铁站外面有蝉在鸣叫,有枝叶颤动的声音,有光,可那光却没能有一束打在地铁站角落里蜷卧的老人身上。
老人的嘴一张一合,仿佛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再说了。我看着他,又望望手上的表,我犹豫了,我有多少机会亲眼见证北京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如果我留在这空荡的地铁站里照看一个老人,一个被抛弃的老人,那我的愿望呢?我的梦想呢?是否第一次就要破裂了呢?
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而我的心也顿时软了。我与另外几个好心人留在了这里,也不管导游的催促了。“要不打个120?”“哦……好的”“要不先买点吃的吧!”……
老人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在那一刻无比的清澈。
此时,国歌声响起,一道金黄的阳光射入地铁口。我想,我真的错过了升旗仪式,我向往地望着外面的世界,虽然看不到真正的红旗,可是,在我的心里,有一面鲜艳的红旗正迎着那束金黄色的光冉冉升起!我举起手,敬起队礼,口中默默唱着。同时,耳畔一阵嘶哑的声音响起了,“对不起,谢谢……”像是一个一个被挤出来的字,让我顿时哽咽了,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蓦然,一刹那,我感到自己错过了、失去了,却也得到了,在北京的天安门广场看一场庄严的升旗仪式是我最大的愿意,可是我错过了,我失去了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可我依然得到了些什么,我想这就是人世间的温情吧!这是一种力量,一种历久弥新令人眼红鼻酸的力量,让人用千言万语也道不尽说不清的神秘却又真实的力量,是我们同时向往的力量!也许它足以撼动一个人的心灵,也许它早就救赎一个人的灵魂……一刹那,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这冷清的地铁站中了。让这冰冷的墙面,澌冷的地板和冻结的空气都有了温暖的依仗。回过头来,我不过也只是错过了一场升旗仪式。
泪水早已充盈了我的眼眶,这次恰恰令我得到了,得到了这所有人为之向往的力量——温情的力量,一涓清澈的爱意汩汩流出,与金色的阳光汇流在一起——那是错过一场升旗仪式后,我得到的!
这一束光,或是回忆,或是温情。请让我们把心灵打开,让阳光进来,让每一个人的青春因为爱与美、因传承与创造而闪闪发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