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我懒懒坐在屏前,无处可躲。室内是无聊的电视,楼外是耀眼的霓虹和来往车辆刺眼的灯光,路灯睁着昏黄的眼睛,带着晒了一天的疲倦挂在电线杆上,夜空灰蒙蒙的,仿佛混沌未开。那眨着眼睛的漫天星光;那带着笑脸的月亮;那这儿一堆那儿一堆拉呱的人群;还有那哈达着舌头摇着尾巴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大黑狗去哪儿了呢?他们连同和他们在一起的夏夜不见了,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埋在一个我不愿意碰触,却又时时忍不住碰触的地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今夜我再也忍不住地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里面有许许多多零星的时光碎片,飞舞着,轰鸣着从眼前、耳际擦过。这个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的地方啊,是我的村庄,我的故乡!
故乡的夏夜是宁静的。那时候很少见汽车,偶尔会有赶脚的,路过时会借赶牲口吆喝那么一两声,我每次想起记忆的声音,都会想他们这吆喝不是催牲口赶路,许是解个闷吧?他们为了生活,长途跋涉辗转各地,风餐露宿,陪伴他们的大概就是和他们四处转战的老马了。乘凉的人中总会有善解人意亦或是熟识的人提高嗓门搭个话:“老哥这又上哪?”于是所有乘凉的人都伸着耳朵听。赶脚人有时会回说老地方,有时会换一个新地方,我不认识也记不住,印象中赶车的拖着尾音走过去了,乘凉的立即摇着蒲扇继续谈论起刚才打断的话题,几乎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刚才的插曲,犹如投进水里一块石子,泛起了一点涟漪,很快消散开去,恢复原有的平静。大概只剩下我还在想他要到哪里去,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我生活着的地方一样子。每次都看到匆匆路过后带起的尘土慢慢沉落干净,我的思绪才会从飘忽中拉回来。然后静静的啥也不想啥也不说,躺在凉席上享受着奶奶那一扇扇清凉的风。躺的无聊了就缠着奶奶给我讲她那为数不多的重复了无数次的古老的故事,嫦娥奔月啦,吴刚伐树啦,劈山救母啦等等,现在想来我喜欢文学的因就是奶奶启蒙的果吧。
故乡的夏夜是青草味儿的。村北是围子沟,和邻村隔沟相望,说是围子沟,其实是邻村地势低洼所致,我听奶奶说过我们村的屋大场子(也是就普通话里面的屋里的地面),和他们的屋脊一样高。围子沟的斜坡上长满了青草,软软的散发着盛夏馥郁的香气,听倦了奶奶的故事,我就招呼几个小伙伴聚在这里,谈天拉地说着自己的奇思怪想,和对宇宙最初始的探究与迷茫。那是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所有都谜一般的存在着,说累了也各自交换自己心里的小秘密。班里谁又喜欢上谁了,谁偷了谁的铅笔……一些鸡毛蒜皮在那时却是顶大的事情。夜深了,在软绵绵的青草地上嗅着和着泥土芬芳的青草味儿,顽皮了一天的我们睡意来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梦里还在一起讨论明天如何去偷邻居家未成熟的枣子呢。
现在的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一定密谋过,并且付诸于行动了。因为到现在那黏黏的青枣子的感觉还唇齿留痕,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不熟的枣子。后来大人们怎么把我们抱回去的不得而知,也从来不问。只是周而复始,一天天过去了,直到我们长大,奔向各自的人生方向。
然而故乡,故乡的夏夜却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想念的时候,只需轻轻一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