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在夜的暗淡中,盈盈上了楼顶,渗出了淡淡的清辉。
我在这个月夜出生了。
与其它婴儿不同,我轻得很,像瘦瘦的月牙,只有四斤八两。瘦得可怜,浑身支棱着条条骨头,胸部细细的肋骨清晰可见。由于没有肉,满脸褶皱,皮肤好像贴在地上的一件湿衣服;耳朵薄如纸片,几乎透明,每次侧躺睡觉,那几乎透明的耳朵就被脸拉拢了去,紧紧贴在脸皮上,需拨动几下,才不情愿的下来。
医生说,这婴儿养育很难。外婆却说:“没事,有骨不愁肉!”
这些事,都是我长大以后,外婆时时说起的。
母亲生产后身体欠佳,外婆接下了难如登天的养育任务。小小的婴儿每隔一个半小时就要喝一次奶,外婆就整天整夜守在摇篮旁,掐着点冲奶,喂奶,喂完后,还要拍嗝,给奶瓶消毒,调好下次喂奶的温水。步步工序,条条规则,外婆一晚一晚地坚持,多少个夜晚啊,外婆看过无数次细细的月牙。
我一岁的时候,长到了二十斤,圆滚滚的,完全符合正常婴儿的体重。但外婆因日夜操劳,瘦了二十斤。母亲去上班了,外婆在家里继续照顾我。
我能跌跌撞撞走路了,未懂世物,看见什么都用手捉来玩弄一会,在外婆身上拧麻花一样的不安分。外婆只有把我安置在学步车里,才能做家务。一日,我圈在学步车里,蹭到厨房“扫荡”,好奇地把手伸向炉中跳动的火蛇……“哇”一声凄厉的啼哭,吓坏了外婆。此后好长时间,外婆都只是把我的饭备好,她自己胡乱吃点东西,整天围着我,小心翼翼看着我。到了夜晚,外婆哄我睡觉,我像一个小小的月牙,偎在外婆怀里。外婆的怀抱是温柔无边的夜,搂着一枚小小的月牙。
现在,我已十岁,外婆几乎天天到我们家来,带她自己做的红烧肉、大饼、馒头……甚至她的朋友给她的饼干,外婆也要带给我……
现在,外婆就坐在我身边,回忆着我儿时的事,我儿时的样子,“你那时候,一个鞋盒就能把你装起来……”她用手比划着,一边呵呵笑着。
我依偎着外婆,看见窗外天幕上印着一枚小小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