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站了。
雨很大，乘客们掐着刚下车的一瞬间撑开伞。硕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敲起浑厚的鼓点。
车站两块展板之间的金属座椅上坐着个瞎老头，一根盲杖在积水的地面敲打着。旁边放着个小方桌，摆满了售卖的餐巾纸，桌上还写着“一元一包”的字样。
一个没带伞的中年人从车上跳下来，雨滴瞬间就浸湿了他的头发，他哆哆嗦嗦地跨上车站台阶，迅速跑到站牌挡雨的地方，用一只胖手胡乱抹了抹脸。强劲的寒风侵袭着人群。他左右看看，瞧见旁边摆摊卖纸的瞎老头，走过去，操着口音极重的普通话说道：“老头儿，拿包纸。”
“一，一块。”瞎老头说道。
“放这儿了啊。”中年人说完，抽了一包纸匆匆地走了。
这是个大站，人流量比较大。乘客们下车后，车门关闭，向下一站前进。
瞎老头在小方桌上摸索着，却啥都没摸着。他眉头逐渐皱起，脸上的皱纹像是折断的枯树枝，再摸索了几下，还是没有。
手指蜷了蜷，他最后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敲着盲杖。
雨势渐弱，但雨声不止。细密的雨声慢慢织起一张大网，笼罩来来往往的行人。
车站逐渐拥挤。
一个年轻人挤过人群来到小方桌旁，对着瞎老头说道：“老人家，我买包纸。”
“一块。”
“啊，好的，麻烦等一下啊。”年轻人翻开背后的双肩包翻找着，“找到了……拿着，老人家。”
瞎老头捏着手上的一元纸币，确认后道：“谢谢。”
年轻人买完纸后没有离开，站在车站边将纸巾撕开，扯了一张出来展开擦去头上的水珠。
瞎老头突然出了声儿：“小伙子，你走了吗？”
“还没走呢，老人家，这车一直不来，有什么事吗？”年轻人回答。
“那……小伙子你帮我看看这桌上有没有一块钱。”瞎老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又一辆车进站，是年轻人要坐的。
年轻人匆匆看了眼小方桌，道：“没有，老人家，车到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瞎老头说了声“小伙子走好”后昂起头，似乎这样便能看到天空，脖颈上的沟壑，即便是受到拉扯，也还是扯不平。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头，摇摇头，有些痛心地叹了口气。
等车的人变少了。
瞎老头一直坐到听不见雨声，慢慢吸了口气，站起身来，侧身摸到放餐巾纸的篮子，用力抬起，另一手抓住小方桌，提起离开车站。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叫他：“老人家，你的钱掉了。”是个女人。
“这二十块钱刚刚从那个桌子上掉下来了。”女人一边说道，一边将钱放到瞎老头口袋里，“以后还是要将钱放好，不然就给别人捡去了。”
瞎老头听了这话，怔住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手微颤着揣进口袋，摸出一张钱，干枯的手指不断地磨蹭着纸币，果真是二十块。
瞎老头觉得困惑，将纸币揣回口袋，向女人道了谢，拿着东西继续走。
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再将那二十块钱摸出来，捏在手心，纸币因为体温，淌着暖意。
瞎老头突然觉得很想哭。
他将二十块小心翼翼地叠好，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摇了摇头，再叹了口气，离开了车站。
同时，又一辆车到站了。
车站又变得拥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