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两棵树,一棵高大、葱笼如伞盖;一棵青翠、柔嫩如儿歌;那是爷爷和我的树。
手,两只手,一直黝黑、苍劲;一只白嫩、细腻;大手牵小手,那是爷爷和我的手。
槐树下的风景,是我最深的怀念;槐树下的爷爷,是我最爱的亲人。
爷爷常说,槐花的花瓣是月亮做的。槐花一身都是宝贝。花开时节,微风拂过,白玉般的花骨朵,飘落手心,散在树下,像铺了满地的雪,轻盈无声。月光下,爷爷蹲下去,用竹夹轻轻拈拾飘落的“雪花”,铺展在特制的竹筛上。静谧的夜晚,只有槐香袅袅。
“爷爷,拾花儿干啥呢?”
“给我乖孙儿做枕头。”
“爷爷,我们一起捡,看谁捡得快。”
“小点儿声,槐花妈妈听见了就不掉花了”。
第二天,烈日下,爷爷弓着背,翻晒着捡来的槐花。我戴着槐枝编织的野战军帽阳光下冲杀嬉戏。
几天后,一个玲珑的槐花枕放在了我的小床边,轻柔,酥软,溢香;一夜好梦,连梦也带着槐花的香气。
爷爷还会用槐花酿酒。爷爷说,酿酒的槐花必须要刚刚绽放的,还得圆润饱满。那刚刚绽放的花朵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船,船舱鼓鼓的;也许里面装的是什么仙露琼浆吧?
一篮清洗过的槐花倒入馥郁的酒中,再掺入冰糖和清江河的水,还有爷爷心底对孙子最热切的期待,深埋在自制的地窖中,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去打理。
后来,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离开了爷爷,离开了槐树,离开了童年的小山村。
按照惯例,每年的五一长假,我和父母都会回到老槐树下,回到爷爷那里,闻槐花香,烙槐花饼,喝槐花酒……爷爷拒绝进城,他说他老了,槐树也老了,离不开他。他走了,槐树就孤单了。
后来,爷爷在槐花树下的小屋里平静地走了。遵照爷爷的遗愿,我们将它葬在了槐树槐花树下。
又到了槐花飘香的时节,我耳边似乎又想起爷爷的唠叨:槐花黄,举子忙,我家出个读书郎!我不敢确定我能否当上中考状元,即使当上了,爷爷在没法再喝为我庆功的槐花酒了。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今天在考卷上描述的风景,是我心灵深处最真切的情感,最深沉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