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居于城南。
屋前是一条小道。晨光熹微,麻雀在这个时候最欢脱,它们在电线上歇脚,像流动的音符谱出躁动的曲。我不愿早起,被这嘈杂弄得心生郁闷,每每想打开窗将外面那扰人清梦的“始作俑者”赶走,祖父却总是拍拍我的肩,慢慢悠悠地将我拉回院中,泡上一壶茶,在氤氲的水汽中,我听见他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古人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啊你,醒醒神,来感受体验我们尘世的人间烟火。”
我笑,尴尬地摸摸鼻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弟弟在屋里叫我,“姐!过来看电视!”祖父轻晃茶盏,“去吧。”
进了屋,本以为的幼稚的片头曲却是被舒缓的琴音所替代,这才发觉弟弟看的并不是我老是吐槽的动画片。“你怎么看这个了?”“我觉得这个外卖小哥超厉害的,知道好多东西。”他指指那个人,《中国诗词大会》第三季冠军雷海为。“我每天也要背诗,总有一天我也会同他一般厉害的。”弟弟似乎下了决心。“得了吧,你才多大年纪,再说你哪来的时间?”弟弟却并未被我打击,“只要我把它放在心上,总可以的。”我有些惊讶,不屑地撇撇嘴。“你俩争什么,虽说他只是个外卖小哥,但在生活的重担下,心中仍有一份留与诗词的净土,与柴米油盐相伴,也有风花柳月相陪,便足矣。”祖父不知何时进了屋,“他既愿意,也喜欢,便去吧,不求赌书泼茶的风雅,有一两分诗心也好,你就不要打击他了。”
我却愈加陷入迷茫,生命的诗意,究竟是什么?
祖父将我带出院子走在街上。“你瞧瞧。”我看到了河畔老叟独钓时的怡然自得,看到了商贩走街串巷的满面尘灰,看到了街口说书客的神采奕奕,看到了街角青石板上开出了两三朵花。一位商贩步履匆匆,挑着担子赶来,本以为那几朵好不容易长出的花就此凋零,商贩却似乎意识到什么,小心绕过,然后又加快了脚步,吆喝声也愈发模糊了。“荷尔德林说‘生命充满劳绩,仍当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商贩来往为的是一家生计,虽说满面尘灰,风尘仆仆,但因为一朵不起眼的花,他愿意放慢脚步,有一颗怜悯之心,何尝不是一种诗意?而我们,发现了这一举动,有一双发现诗意的眼睛,不也是一种诗意?再看那几朵花,生于湿冷阴暗的石板,无人在意,但当开出了花,又是另一般风姿。人啊,平凡忙碌这一辈子,有几个人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要有诗心、有诗意,纵使隐于晦暗,也能明于朝阳。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即使身处困顿,遭受挫折,只要有心,自己便是光。我们无法‘面朝大海’但能‘身居城南’;无法‘春暖花开’但能‘静候花期’。”祖父说毕,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汇聚在人流之中,不知是去了茶馆,还是书社?
我恍然,城南花已开,开出诗意,开出诗心。
便只需等待,等待城南花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