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江南的雨飘进了伦敦的城，在梦里。
我看一对温润如玉的男女，看他们在康桥上相拥，许诺，在沉默的夜色中告别。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是才华横溢的翩翩君子，她是安静清纯的京城名媛，他们如此之般配，结成良缘或许是众人所望。而林徽因清醒地知道，徐志摩已是有妇之夫，张幼仪就是他贤惠的妻子。于是她毅然转身，独留徐志摩一人于康桥之上徘徊。这彩虹般缥缈的梦，终在康桥上支离破碎。
林徽因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没有任何的瞧不起，只有同情与愧疚。张幼仪为丈夫漂洋过海，却受尽丈夫的冷落。她明白，此时不该与徐志摩相遇，她选择离开，无非是想让徐志摩尽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但徐志摩曲解了她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只有清清白白，才配得上他梦中的白莲。他不顾张幼仪怀有身孕，将一纸冰冷的离婚书丢下便扬长而去。张幼仪并不责怪丈夫的背叛，也不怨恨林徽因的出现，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漂泊，适应着那里的生活。一个从乡下来的妇女，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砺与苦难，才能够独自在国外生存多年？
后来的梦里，我始终注视着张幼仪。她忆及自己初到伦敦时，在甲板上不耐烦地等着上岸，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和丈夫团聚，却在接船的人群中一眼就望出了丈夫的不愿。她站在阴暗的角落，远远地揣测丈夫留给林徽因的无限柔情，无力地比对着自己受到的冷落。徐志摩生来就带着浪漫的诗书气，而这诗书气却成了他推卸作为丈夫的责任的理由。不过张幼仪并无怨言。我看得见她摇头叹息，但当有人问及徐志摩是否如传闻一般待她如冰时，她只字不提。直至临终前，她才证实，徐志摩是一个好诗人，但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徐志摩去世后，张幼仪仍赡养他的父母，抚养他的孩子，过了多年。她对徐志摩怀着怎样的感情，或爱或恨，我不解。
“你爱不爱徐志摩？”我问。
“你知道，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轻描淡写吐出几个字，“我不清楚什么是爱。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尽了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就叫作爱的话，那么我想，我一定是爱他的。在他一生所遇到的几个女子里，说不定我最爱他。”她温柔地抚着孩子的脑袋，轻轻地在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我猜那是深沉之人经历沧海桑田后，归于平静时对过往的不屑。
如果说林徽因是徐志摩床前的白月光，陆小曼则是他心头的朱砂痣，那么在他的心里，张幼仪是什么呢？她为他的付出又算是什么？仅仅是一段不合时宜的联姻？
我突然被冻醒，说不清这寒意来自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