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妈妈拖着我去爬山,但我对此不抱有一点儿期待。
我沿着山路往上走,春草已经很茂盛了。春天总惯于把自己藏在峭寒和细雨的后面,等真正揭了纱,她又为我们延来了长夏。
山已不再是清瘦的了,褪下了青涩,披上了绿裙。有老树的苍绿,藤萝植物的嫩绿,以及刚冒尖儿的小草的黄绿,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山。我慢慢走着,走在绿之上,走在绿之中,走在绿之下。那边,清澈的山涧缓缓流着,许多花瓣在水中沉浮;也许我的心中也正淌这样一带山涧,使我如此想画下来。
我们在四面混凝土的世界中过了太久,以至于遗忘了窗外的世界,我们无法理解草原上牧羊人晚上住在仅供容身的帐篷里、白天执杆奔驰的乐趣,不能想象庄稼人在田垄中荷锄的感受;我们不明白脚心触到青草时的恬适,不晓得鼻腔遇到花香时的兴奋——我们怎么会疾驰得这么厉害!
“妈妈你快看!这是不是蟋蟀!”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小女孩兴奋地指着叶丛。“这是蚂蚱。”那位母亲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啊,”她似乎有些失望,但注意力很快被别的吸引了,“妈妈,那边梯田上种的是什么啊?”“龙井,你外公最喜欢喝的茶叶。”“哇!那我们去给外公偷偷摘一点吧!”我缀在后面,看着那对母女的互动,看着小女孩雀跃的身影。在这样薄雾未散尽,阳光诡谲闪烁的时分,她看上去真像一个小精灵!她欢快地走着,有种天生属于山野的自然朴质气质。
我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在江南一处山绕水缠的村庄里,不也曾住着一个小女孩吗?春天的时候,她不也爱坐在梯田上望着远处的蓝天沉思吗?爬到树上,弄得满身绿叶花粉,回家姥姥一抖衣衫,在一旁笑着直打喷嚏。一到放假,她不也喜欢爬到屋顶上,读着一册册山,看着一行行水么?但是,那个在水边草地上打滚,弄得全身草汁儿的女孩呢?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暗自感慨。春天真是一个令人迷惘又令人欢喜的季节,是哪一个魔术师负责管理了这个季节,让人在不抱有期待的情况下,遇见充斥着光与色、爱与笑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