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里种一株花，不曾精心呵护，冬里，花儿开了。
——题记
小时候还住在老家，每天早上最喜欢的便是去巷子深处，拐来拐去，忽然出现一大片光，人像突然从戏袋里变出来的一般，喧嚣起来，像是四月梅子雨，点滴落在檐前，喧闹，但不吵，很亲近，巷里有了烟火味。
来巷里是为了阿婆家的早餐。这儿一片空地，零零总总停了几辆车，空气里弥漫的尽是诱人的气息。姥姥总是拉着我的手准确无误地走到阿婆的车前，要两碗豆浆，一碗馄饨和一碟春卷儿。
阿婆总是笑眯眯的，轻轻地应声好，接着转身去煎春卷，煮馄饨。不一会，桌前是一碗满当当的撒了点白糖的豆浆，淋了鸡汤夹葱花的一个个饱满而浮出水面的馄饨，春卷的面皮是焦酥漂亮的金黄色，里面裹了一层青菜和涂了酱汁的肉丁，再浇一层醋，缀一点葱花，是好看极了，我和姥姥总吃不剩。
阿婆不是很老，但这儿的小孩都习惯叫她阿婆，她的身材不是很消瘦也不是太臃肿，每日里总喜欢穿碎花的布衫，是很素雅的颜色，却很适合她。她喜欢擦一点白粉，不是很浓也不是很淡，涂一点点口脂衬得圆圆的脸很素净，似想让岁月流慢些，再慢些……
这儿的孩子都喜欢喝阿婆的豆浆，不是因为那一点撒下的白糖，而是黄澄澄的豆浆里莫名有甜蜜的味道，也许是因为那点糖吧，也许又不是。阿婆是和那些小贩不同的，她总是将自己的餐车拾掇的很干净，就像她自己一样，她不吆喝只是浅浅地微笑，瞧你走近了才开口柔柔地问一句：“要喝些豆浆吗？”眼尾含着温情，像开了一朵花。
我好奇阿婆不同于市井的如水气质，小时不知那是什么，后来才明白那是端雅的味道。姥姥说阿婆本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因为闹饥荒辗转来到这里，父亲母亲都死了，自己一个人艰难的活了下来，活成如今这般模样。生活条件好了些，才吃胖了点。姥姥还说阿婆很早就卖早点了，之前只卖豆浆，人变许多，社会变许多，只有她的豆浆没变，里面仍是掺着带露水的桂花捣碎的汁水，豆浆出锅置于碗中，对着热气撒半勺糖，甜很淡香也很淡，有青春的味道。说阿婆心里开着一朵花。
小时的我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阿婆是真不同于其他人，她经历了岁月，但却没让岁月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就像拐来拐去的巷子一样，黑夜的影子让它漆黑，但砖间的青苔却映衬着月光，让一重重月影撒下，明静、清虚，是一种独有的远离世俗的宁静与美好。我想阿婆的心里一定有一株桂花，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她像一株野草，飘离不定，满身疲惫与伤痕，却微笑着，在那个冬天，春水曾流过，桂花在心泉里盛开了，之后就再也没凋零。
正如她的笑一样，像印在泉里的桂花，开的耀眼，才明白“若有诗书藏在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毕淑敏说：“即使万劫不复，我也可以挺过去。”那是阿婆，她在春里种了一朵花，不曾精心呵护，冬里，花开了……
心若有花，野草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