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
昏暗的灯光渐渐隐没在稀薄的晨曦中,她孤单地倚在床头,埋怨地叹了口气,从枕头边拿起手机——自从她得知他远赴异乡的消息后,她就将手机提示音开到最大,提示灯光调至闪烁——仍旧一夜未有音讯。
忽然又是一种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一股力量驱使着她按下了通话记录的第一个名字,她又立即后悔了——忐忑不安地再挂断。如此,反复了多少次,她的内心却是经历了多少场激烈的搏杀——一次次,将她戳伤,再戳伤——原本他的一句话就能修复得平平整整,可如今,已然是一种奢望。
“无论黑夜如何漫长,白昼依然会到来。”
——她内心的黑夜,何时方休。一个人落寞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她也不例外。
临近年关,她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把爸妈照顾好了,等我回去!”她是如此的欢喜啊,但,这珍贵的笑容也没能陪伴她度过新年。“上级领导派我去,那是信任,也是责任。我不是不怕,可我不能逃避。”“你去吧,平安回来,家里有我,一切都好。”
转眼间也快一个月了,一个电话哪怕是一条微信都没有回过,她白天想要做点家务都无法集中精力,她止不住地埋怨他不会有点托辞,晚上,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有一次,她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睡着,梦见他在向自己打招呼,她急切想要地过去,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动,而他,依然在微笑。梦醒过后她号啕大哭,眼泪冲刷着她的面颊,她用双手撕扯着头发,忿闷地摔打着枕头——床前两人的照片,才被她擦拭干净,此刻,却让她五味杂陈。
她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机——“又降了。”看着全国上下同心同德,多少个像他一般的一线医生夜以继日地与病魔赛跑,她心中的自豪和震撼多了一分。“雪快停了啊”,她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去洗漱——
“叮——”的一声,接着是不断闪动的亮光。她转身扭头,一把从桌上抓起手机,“生日快乐!”她久悬的心终于放下,她笑了,释然地笑了,这么多天以来,从未如此快乐过,她感到自己被一股热切的温暖包围着——她忘了自己的生日,心里都是对他的牵挂;他身赴一线为人舍己,心里最牵挂的那个人还是她。她想起了以前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她此刻回忆起来,别有一番感触。
再打个电话吧,她期盼着电话那头久违的声音——“嫂子……”她的头“嗡”的一下,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她听出来了,是他很要好的一个同事,“李哥他……前几天确诊了,但现在情况不理想,医院标准配套的仪器、防护用具根本不够,他还坚持着先给老弱使用,说自己免疫力好。这条信息,是他托我发给你的……他觉得瞒也不是个事,还是干脆告诉你吧,怕到时候万一……啊,他再三嘱咐让你别担心,一定能抗过去……”她一句话也没说,一滴眼泪也没掉。她挂掉了手机,默默走向了他的书房。
她回想起了那段鸾凤和鸣的日子,可眼前房是空房,人是孤人。半个墙上贴满的球星海报,都是他中学时留下来的宝贝,他曾想去西班牙看一场比赛,她觉得太贵了,硬是没让他去;那方砚台,她久未给他磨墨,原本的光泽被一层灰屑覆盖;一把老旧的吉他,曾经弹奏出让她陶醉的音律,现在孤零零地靠在一边。墙上还装裱着一幅他手书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他的写字台一层不染,就像他在家时那般干净。
她拿起他那本纸页泛黄的笔记本——那是他在医学院求学时的笔记。她轻轻翻开,就好像在抚摸着他的脸颊,扉页的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让她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温暖,继而潸然泪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此刻,她望向窗外,雨雪初霁。春寒纵然料峭,却遮掩不了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