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在故乡一方的小桌上,一碗粥静静地散着清苦的香气,淡淡地,悠悠地,在我心中轻泛起层层微澜。
一开始,我最喜欢的是皮蛋瘦肉粥。晶莹半透的皮蛋像小舟浮着,蛋黄已散在粥中,变成一点一点的黄。醇厚的香气渐渐弥漫着,氤氲着。我稍稍弯着腰,把粥小心地放在桌上,像是什么珍贵的文物。尝一口,只觉得那味道在体内也扩散着,全身都温热起来,眉头舒展,嘴角上扬。这味道,环绕着,浓郁着,令人极度享受。可贪食之后,却发现它只能满足口腹之欲,禁不住细细品味,禁不住再三感受,求其本质,所得只有空虚罢了。
一天,奶奶让我去菜园子里摘些菜,说要给我做特别的粥。菜园里,小菜青绿,生机盎然,贝联珠贯。风拂过,夹杂着清新芬芳,平平淡淡,沁人心脾,舒畅而又爽朗。我缓缓蹲下,挑选嫩芽,轻轻一折,放入篮中。起伏之间,腰背疲乏,脖颈酸痛。在太阳的炙烤下,额上汗珠密密,耀眼阳光刺得眼睛紧眯。我抬手拭汗,自言自语道:“还要摘多少啊!”风过菜园,小菜的香丝丝渺渺,顿觉馥郁,浸润心田,蒙上浅浅的一层,渐渐向内渗透,触及了心中最简单、最基本的一份快乐、一份满足。香气弥散在周身的每一处,幽幽浅浅,似是对我劳动付出的嘉奖。
厨房窗台映出奶奶叠叠身影,我取勺拍桌,焦急地等待着奶奶所说的特别的味道。不一会儿,奶奶便端来了。我趁热浅尝,哇,好苦啊!我连忙喝水漱口,质疑道:“奶奶,这样的粥有什么好喝的啊?”奶奶慈蔼一笑,讲述起泛黄的往昔:那时吃的只有青菜和粥——掺了少得可怜的米,熬成米汤,但每个人都在劳动中获得了充实和满足。感怀再品,片片青叶,泛在稠稠白粥上;浅浅小尝,有淡淡清香飘。苦味绵延着,伴着些许回甘,正似辛苦劳动后那些许的收获,洗尽铅华后那些许的素净。只觉吾心吾境澄如明镜,所感所想皆为质朴。就像生了根一般,这味道似乎在心中生长,带来了特别的平静。
直到现在,那一幕仍历历在目。那碗粥,简单而朴素,散发着淡淡的苦味,充盈着劳动者的勤勉恳切,成了我难以忘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