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体会那种深入灵魂的热爱感觉,往往只需要一支削得不要太尖的铅笔,一本由泛黄铅纸装订,有着属于纸张的厚重和慰藉感的素描本,以及一个阳光正好,叶影微摇的下午,足矣。
我一直以来都将素描当做一种既如朝圣,又如涂鸦恣意的方式。正是这种既虔诚又不羁的情感便构造出热爱。独自一人时,往往画人。有吹着风车的孩童,天真地笑得灿烂;也有双眸如黒卵石般明亮的少女。而当黑夜接管了这个城市时,更多是画那些即将凋零的生命——流浪者,甚至死刑架下的囚犯。画他们破烂长衫下蜷伏的黑暗,画他们眼中冰冷的绝望。只要与那被摩挲得掉了色的素描本对上眼神,灵感便会像夏日祭时夜空中盛放的烟火般毫无预兆地盛放,笔尖便流畅而优雅停在属于它的舞池中央舞起轻巧的华尔兹。我的灵魂也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画纸,人生便成了笔与纸的摩擦与升华,在皴擦间燃起不灭的热爱。
我更爱将自己代入他人的生命,感悟他们的情感。最喜爱的是无赖派小说家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曾经无数次站在天台上,让自己暴露在夕阳美丽得妖艳的光芒之下,架起画板,勾勒出那个男人沧桑的背影。此刻的他一定也站在被灼烧得发热的天台上,面对丝缕云层间挣扎跳动的夕阳,张开双手,感受着身下反射喧嚣世俗的城市,然后坠落——预示着那颗被这个灰暗浑沌世界所包围的孤独的心的破碎。我会在他被风掀起的风衣下洒上浓厚的影,在他微卷的发尾抛下争先恐后的光。越发明亮的光,便定会投下更加浓厚的影,它们相互交织,永不可分。我一次又一次浸没在他人灿烂的生命中,以我的画笔,替他们喊出他们内心的宏大理想,为他们创造出他们独一无二的模样,听他们的哭与笑,迷恋于人生的变幻莫测和人间的悲欢离合,感叹于生命的伟大。素描给予我忘我的思考以及对生命的理解,伴我度过无数静默的夜,倾听着我的述说,以它无私的胸襟接纳我的困惑与释然,热爱,随之而生。
就连父亲的严厉与沉默,也因素描而改变。唯有我和父亲共同面对着同一张素描纸,平等地探讨着、勾画着,他因此而神采奕奕的双眼、不再弓着的双肩以及那沉重的压力与责任才会消失。我自始至终都不会表达的对父亲的爱,是画画让我找到了闸门,两人相对的画作似乎也成了我与父亲之间一种默契而温暖的羁绊。亲情的重燃,不仅带给我信心与憧憬,更让那横亘在我与父亲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再缩短,我便更加热爱了素描。
素描为我搭构起人生的框架,并向其中注入了无限可能。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张白纸,等待着你选择你所钟爱的画笔,以独属于你的执着与热情,以你特定的方式勾画出你独特的人生。无论周围是怎样的喧嚣,你需要做的仅仅只是让你的灵魂静下来,画出你所期望的人生。素描之于我,定是深入灵魂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