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冲破了窗帘的禁锢,蹑手蹑脚地攀上我的眼脸,夹杂着暖烘烘的气味,触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顺着记忆的纹路重合那一段时光。而那缱绻的往事,总能氤氲起一支旖旎的芬芳。
奶奶家有一床大花棉被。
在每个阳光正好的冬日的午后,我那闲不住的奶奶便会把那一床棉被抱到阳光底下曝晒。然后在夕阳拖着长长的尾巴下山时,把那床暖烘烘的棉被收进房间。于是在每个夜幕降临的晚上,奶奶便会唤回在外疯玩的我,轻轻拂去我头发上的露珠,将我赶上床,用一双满是老茧的厚厚的手为我掩好被子。岁月铸造得她的手很糙,却暖极。
“奶奶,被子里怎么这么暖和呀?”
“啊!因为奶奶把阳光塞进被子里去啦。”
……
好奇心强的我自然想弄清奶奶是怎么做到的,所以在她又一次抱着那床沉重厚实的棉被,佝偻的身子弯着,蹒跚地走向院子时,我也跑了过去,想观摩这神圣的仪式。
奶奶熟练却又笨拙的在几张板凳上铺开被子,用那双青筋如老根盘结的手,拉平被子的边边角角,拍去上面的灰尘。一寸一寸的阳光,便在她手底下蹦跳着,花朵一样的。阳光下,她几根银白的头发被风吹的翘起,细密的汗珠坠在她被岁月打上烙印的脸旁,晶莹剔亮,如白玉珠。戴在鼻尖上的老花镜折射出彩色的光,眼睛微微眯着,看得见的阳光和看不见的爱在里头喧闹。
阳光下的缎面棉被闪着细密的光,阳光掉在上面,“嘭”地开了花。被子上的花瓣儿开得恨不得掉下来。那些花深处一双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拖拽住四周的阳光。“我在开花!”它们在嚷;“我在开花!”它们在笑。风拂过来,又吹过去,阳光的羽毛球飞起来。
小小的我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又凑近去闻,把脸深深埋入被中,不肯抬起来。阳光软软的,棉被软软的,像奶奶的手掌心。奶奶嗔道“丫头,汗会蹭上去啊。”不听,奶奶也任由我去了。闻着闻着,竟真闻得出阳光在里头发酵;闻着闻着,竟在上面睡着了。
已而是夕阳落山,一旁的阳光迈着碎碎的步子,爬过篱笆墙去。奶奶来把我唤醒,我眯着眼,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奶奶神秘的让我再闻闻棉被,我于是又深深地埋进被子里:阳光暖烘烘的气味在蔓延,暖洋洋的感觉充斥着四肢百骸,我不禁心中一热,就像奶奶也把阳光塞进我心里了似的。我扑向奶奶“奶奶奶奶你真的把阳光塞进去了!”奶奶不说话,只是对着我笑,眼睛弯成小月牙,眼角的皱纹堆成褶皱,苍老的脸上,现出绵软的慈祥来……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电话声将我从记忆里拉回,是奶奶:“喂,丫头啊!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奶奶还帮你把阳光塞进被子里去……”
那一刻,我热泪盈眶,人间的温情夹杂着无尽的阳光,将记忆烘烤得蓬松而又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