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彼得格勒—圣彼得堡，这个城市在我眼里是厚重的。
这个季节的俄罗斯已是非常寒冷，四处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雨丝。此时，我与母亲漫步在涅瓦河畔，午后的风吹拂着，河水泛起连绵的波纹，像老人皱起的眉眼，河流对岸闪烁着彼得保罗要塞的金顶，在棕红与黄枯的树叶间，顶端的十字架格外惹人注目。十字架，忏悔与慈悲。“所有的沙皇都安葬在那里。”母亲说。
她带着我走进墓园的围墙，没住多久，停在一块墓碑旁。我仔细地辨认生涩的西里尔字母，“陀斯……妥耶夫斯基？”后面的字母已不用再辨认，这一切在最后一个音节结束后豁然开朗。我看见墓前安然地躺着两束康乃馨，就像两簇无法被雨水浇熄的火焰。
照例，母亲去买了四支康乃馨，两人各持一束，一束给死者，一束给上帝。“如果是陀老，”母亲说，“会不会将两支都送给上帝。”
我愣了会儿，似乎没法从墓园沉重的气氛中抽离，但她很放松，感受着墓园的安静，我才回忆起，这是她参加所有葬礼时，所持的心情。母亲感受到我的不解，认真地对我说：“逝者已逝，我们能做的，是感谢他们所留下的。”
“我不明白。”
“死亡是节点，不是结节，我们应该祈祷的，是他们能在死亡前认可自己生命的意义，感受生命最后的静谧。”
诚然，死亡不应该成为一个禁忌般的存在。与之一墙之隔的街道间，风尘仆仆的旅人，临别前互诉衷肠的情侣，邹巴巴的报纸，只剩半杯的苦艾酒，所有欢笑的、苦涩的，都在共同奏响人世的乐章。与我原本对历史的感受不同，城市之所以不是遗址，正是人们为之续写着新篇章，这是流动的盛宴，历久弥新的佳酿。
历史与当代交错，生命与死亡统一。墓园内的天使低垂着头颅，安生在墓园碑旁，枫叶将暗淡的天空染成绚烂的金色，又被雨水和秋风打落，慢悠悠地飘落在天使的发间和肩头，诉说着死亡的圣洁。
这是生者所能得到的。
